第十六章(第2页)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楚似的喉咙,流进食道,她很快感觉到一股热流挟着劲头冲向四肢。威士忌还是伏特加,都好,她需要点燃自己,随便用什么燃料。她需要这个劲来推一下自己。舒适圈已经不舒适了,姥姥的租金欠了好一些时日,按照和姥姥的约定,她即将面临露宿街头的局面。尽管她不介意在外流浪,但盛夏时节没有空调、没有风扇、被太阳炙烤,真的会死,楚似不介意做乞丐,但介意死——所以她必须喝下这一口。
酒杯塞回给杜玉伶,手背随便在唇上抹一下,楚似转身,跨上舞台。
顷刻后,电吉他的嘶鸣沿着她的手指,轰向整个酒吧。
她余光看到一直背对着舞台的林以安陡然转过来,朝向了她。
怪,楚似的心好像往肚子里回落了几寸,不再有方才堵在嗓子眼的感觉。
歌喉透过麦克风流淌,一如既往,台下的客人依旧谈笑风生;杜玉伶靠在门边,一手持烟一手刷手机;秀秀在吧台晃酒,偶尔偷瞄一眼林以安;而林以安单手撑腮,看不清的目光从头至尾落在她身上。
时间久了,这注视越来越像针,细细密密扎在她身上。
有点尴尬,有点难熬,因为……
傍晚时分,她对林以安透露过,说今天晚上应该会是个不太一样的表演。而现在,她猜林以安一定在想:不一样?你的不一样,就是嘴唇离着麦克风近了半寸?
楚似头一词在台上走神,唱得心不在焉。耳边的伴奏与自己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浑浊的空气,空气中有一声笑格外刺耳。
她瞬间认出那是林以安的笑声。
抬眼望去,林以安伏在吧台上,肩膀微微耸动着……这是又被秀秀逗笑了,眼神落在秀秀那张明媚生动的脸上。
那笑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几乎贴着楚似的耳膜震颤。
到了某个关头,楚似身体里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无名的邪气,一种想要豁出去的蛮横。
她的脸倏然从麦上抬起,沾了酒意的声音透过麦,抛进了酒吧混沌的空气里:
“调酒师,请问您是在调酒——还是调情?”
单看文字是质问,可她的语调讲得有节奏,有韵律,浑然天成嵌入歌里,像一句设计好的饶舌,或念白。
客人们的交谈声一下子停了,纷纷循声看了舞台一眼,又看向吧台。
吧台后面,调酒师张嘴愣住。
角落一位客人状况外地尖笑了一声。
楚似的目光犹如探照灯,唰一下定位到了声源,接着,指尖随意扫过琴弦,歪了歪头,蓝发从肩侧滑落一缕,慵懒地半醉半醒道:
“接下来这首,叫作《寂寥》。请大家配合。哪位发出一点声音,立刻就会被我唱进歌里哦~”
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夺舍了?楚似觉得这样的自己万分陌生,可又诡异地停不下来。
而台下的客人出乎意料地很配合,再没人发出声音,甚至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楚似一个人安静地唱着《寂寥》,眼神带着一丝压迫感,缓缓巡逻着台下。
有观众悄悄拿起手机——台上这位驻唱,半扎的蓝发散落几缕,扫在颊侧,半眯着眼,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吊带——有一点蛊。
进入最后一段副歌时,楚似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絮语。
林以安单手挡在腮边,正和调酒师说着什么。
调酒师方才被点名,所以这会儿尽量只抿着嘴憋笑,点头摇头间,疯狂眨着眼睛回应。
音符消散。
楚似的手松开吉他,拔掉电线,迈开长腿,一步踏下了舞台的矮阶。
她无视周遭所有,带着狩猎的专注,径自走向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