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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位月氏国的小皇子看穿了他当时特地去驿所的小心思,已经把他当成了最具竞争力的假想敌。
周明德在想明白了这挑衅从何而来后,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想,这位小皇子只怕找错了人,若他真有心入宫争宠,那最具威胁的可不是他周明德呢。
两人的眼神交锋一触即分下无人察觉,一旁的近侍还在忙着为施莺莺引荐呢:
“这位是月氏国的小皇子,阿史那多伽罗。”
“‘多伽罗’,好名字,怪不得这么香。”施莺莺的目光轻轻巧巧地在阿史那多伽罗腰畔盛有月氏神香的锦囊上扫过,随即合掌一笑,刹那间满室辉煌的龙涎香烛的光芒,都被这一笑的容光给生生压下去了:
“‘菩提心者如黑沉香,能熏法界悉周遍故’,看来月氏国盛产香料的传闻果然是真的了?”*
“正是。”阿史那多伽罗身上还带着没药与乳香的馥郁香气,他见施莺莺并没有按照他的老师们所说的那样,“人人都会爱你的,多伽罗,她会接过你的杯子,叫你近前去坐”,只得失望地把杯子放回桌案上,后退一步,垂下头恭恭敬敬道:
“久闻陛下大名,愿留朝云,侍奉左右。”
等到阿史那多伽罗退开后,燕飞尘和谢北辰这才齐齐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个不屑的气音,这两位大燕的兄弟倒难得在此时达成一致了:
“呵。”
不知是不是因为月氏国多半是生在塞外,随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即便贵为一国之子也照样会经受日晒风吹雨淋,这位以名贵的香木为名的月氏国小皇子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光滑而富有肉欲感的古铜色。
更别提他还穿着件象牙白色的开襟袍子,腰间系着的却不是传统的缂丝腰带,而是将绿松石珠和黑曜石珠串在一起,在腰上紧紧地绕了好几圈,正好勾勒出他腰细腿长、肌理分明的身形来了。
施莺莺沉吟了下,对一旁屏息以待的月氏使者笑道:“唔,好像是个美人呢?”
月氏国的使者头上悄然滑下一滴冷汗来:
这话谁说都有说服力,毕竟如果抱着联姻的心来,却送给对方一个丑八怪的话,这不是结亲,是结仇,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但这话让施莺莺来说,就格外没有说服力了,她一人的容貌就能胜得过全场的月氏美人的总和。
在她浅笑盈盈的注视下,来的时候明明信心满满的使臣们都变得没有把握了起来,更别提他们还听到了施莺莺的下一句话:
“可如果是美人的话,又何须遮掩呢?名花虽好,也要有人欣赏才是。”
她屈起食指在桌上轻轻一叩,用目光缓缓描摹着阿史那多伽罗兜帽上精巧的金线花纹,笑道:
“你若真愿留在朝云,便摘下兜帽来,让我看看你罢。”
月氏国的使者大惊失色,下意识便想阻止:“陛下请稍等!”
在他们的规划里,阿史那多伽罗应该在月氏舞女都利落地退下后,在众人依依不舍的情绪中摘下兜帽,就会让人萌生一种“可算是留住了一个”的满足感。
届时他们还会熄几盏灯,让这位小皇子迥异于常人的地方不那么明显,在朦胧暧昧的光线下显出他在身形上的优势来。
这都是月氏国的人苦心规划过的步骤,但凡乱一步,就都不能让阿史那多伽罗的特长尽数展现!
然而晚了。
阿史那多伽罗一见到施莺莺,在那双宛如含着万里春水的暗蓝色桃花眼的注视下,就半点自家使者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更罔论来的时候被耳提面命过的各个步骤——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位身着山河社稷纹理锦袍、头戴九龙冠的年轻女皇;而素来对中原的诗词歌赋都一知半解,只能硬着头皮囫囵吞枣的阿史那多伽罗,也终于明白了那些风花雪月的韵脚里蕴藏着的无限情思:
我所思兮,高居庙堂,何以慕之?我心惶惶。
当阿史那多伽罗听话地摘下兜帽后,几乎满室流动着的烛光都为他身上的奇异之美而停滞了一瞬:
这位月氏国的小皇子,天生一头霜雪也似的银白色长发,在烛光辉映下便宛如一匹上好的银丝绸,丽色流转;更别提他还有双一黑一蓝的、相当漂亮的鸳鸯眼,眼尾上挑,带着西域人独有的不羁,也难怪月氏国会咬着牙把他送来赌一赌。
刹那间大殿里布满了窃窃私语声,不管是天生白发还是鸳鸯眼,在朝云人的眼里都不太吉利,这也是月氏国的众人忧心的地方。
可施莺莺半点介意的样子也没有,只对阿史那多伽罗笑了笑,问道:
“月氏神香带来了吗?”
本就一颗心全都牵系在施莺莺身上的阿史那多伽罗一听这话,当场就在脑海里完成了“她跟我要月氏神香,这是我们皇族的定情信物,她想要我”的神奇等式,立刻回答道:“带来了。”
说话间他飞速摘下了佩在腰侧的锦囊,小心翼翼地递交到了施莺莺手中,那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也传到了座上众人身边。
周明德和燕飞尘的脸色都几不可查地沉了一下:
这缕香气……简直就像这个西域人堂而皇之地对他们下的挑战书似的!
然而和这两人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北辰。
他之前的神色也一直不太好看,结果施莺莺和颜悦色地接过了阿史那多伽罗带来的月氏神香后,谢北辰的神色反倒放松下来了,引得燕飞尘困惑又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月氏神香意义非凡,你就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