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应说着远行人一(第1页)
回荆台的一路简直顺利得有些过分,离家越近,我的情绪便越高涨。因为之前出过那样的事,赵祾从族中调派了一位护卫来我身边,我们是在半道上碰面的。
才听说被派来我身边的护卫是个叫赵姝的内族弟子的时候,赵宣的表情很有些精彩,显然认识此人。
我有点好奇,一问才知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高官贵胄,都多少会养几个死士,或为杀人,或为护人,而赵姝,便是赵氏的死士——“朱雀”的一员。
家族宗学往往与各世家的偏好有关,百丈谷内是教授医术,而荆台赵氏则尚武,内外族弟子与门客皆由同样的师傅教授,外族中若有优异者,亦可通过定期的公开遴选加入赵氏,最终留在族内任职。
据赵宣所说,虽然族中弟子并非人人都是家主亲传,但每一个都多少得过家主指点,最终在门中担任何职也都是掌事依据性情天赋及个人意愿决定的。如今作为家主的赵应辙放权,自然是赵祾这个少主管事,赵姝加入朱雀,也是他几年前征求过她的意见后做的决定。
“赵姝从前在宗学内和我也算是同窗,她天赋高,比试时也从不留手,脑子又一根筋,也不见有什么朋友。她虽身为女子,却没有任何人敢轻视她,因为笑话过她的人都吃过苦头。”
平月本只在一旁安静待着,但听到这句话,冷不丁地问道:“看你的神色,恐怕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本以为平素嘴硬的赵宣怎么也该反驳几句,毕竟是下面子的事,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当时我还是井底之蛙,多少有些轻狂,宗学内兴小帮派,赵姝独来独往的,又不服软,难免产生些摩擦。门内禁止私斗,但是每年三月,宗学都会举行小春试,每五年又有大春试,家主会到场,给大家机会比试。有一次,她借着春试的机会挨个教训了每个人。”
我与平月都有些惊讶,赵家的宗学建在荆台城外、斗笠湖内的一个小岛上,我只在同赵祾成婚后象征性地去露过一次面,并不怎么了解门内这些少年子弟。想不到他们除了课业之外,还整日忙着拉帮结派。
看起来百丈谷的宗学有些太散漫了,间隔多日才有一堂,大家都没什么机会朝夕相对,也只够成为点头之交。
赵宣继续道:“赵姝大获全胜之后,直接在擂台上挑战了主子。我现在还记得,那时整个校场立即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满眼不可置信。”
若说之前一切都算情理之中,这倒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早年赵氏族人在民间有好勇斗狠的评价,是氏族之中最好斗的,且作风潇洒恣意,一旦约战,生死不论,我略有耳闻。但自赵祾举族归附朝廷之后,门内的约束和规矩严了很多,切磋时也不准伤及对方性命。因此近年民间对荆台赵氏的风评甚至变成了小心谨慎。
我听过很多人说,赵家的人身上已经完全不见少年侠气了,当然,是以轻蔑的语气说的,毕竟世道上,很多人都为争一口气、快意恩仇而活,赵祾此举,其实有些格格不入。
想不到赵宣还有些说书的天赋,故事讲的有头有尾的。虽则知道赵祾十有八九是赢了,但我倒是真起了兴趣了:“然后呢?”
“主子赢是赢了,但也不知道赵姝怎么想的,每年春试夺魁后,都会向主子挑战一次,就算现今不在宗学了,也还是如此,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上次她落败的时候,牙都被打掉了一颗,一瘸一拐地走了好多天,主子下手也真是毫不留情。”
“我记得我告诫过你们,若因对方是女子就放松,便是轻敌,迟早付出代价。”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赵宣脸色“唰”地惨白,不知在想什么,居然向我身后躲去。
我一抬头,便见赵祾抬脚进屋,声音不咸不淡的:“你整日疏于武艺,连有人到了跟前也察觉不了,赵姝现今已远远超过你了。不想再见面时被她瞧不起,就抓紧些。”
我将手拢成拳头,递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赵宣立刻懂了我的意思,拉着平月满怀感激地遁走了,又逃过一顿训诫。
赵祾见我坦然包庇,也未说话,我拉着他坐下,问:“我方才听下来,还是不知这位赵姝姑娘……究竟缘何这么想赢过你,宗学内又是怎么个情形。少主若不能把故事讲完,恐怕我今夜梦里都在思索此事了。”
他似有些无奈,但见我目光灼灼,还是道:“赵姝原先是堂叔捡来的弃婴,她入宗学前同我一样,由堂叔教习。后来……她本想跟着堂叔离开,却被拒绝了,因此转而认定是我将家族带离了初衷。道不同,本该不相为谋,但她原是弃儿,赵家抚养她长大,又教她立身之道,于她有恩。因此她找我要了一个约定,若她能毫无水分地赢过我一回,便不必再效忠赵家。
“至于宗学,开蒙时我并未涉足,后来也不曾由宗学内的夫子和师傅教习。听闻那些拉帮结派的事是自宗学建立起就存在的,就这么一年一年传了下来,外人插手只会火上浇油。曾祖父曾试图阻止过,但后来也放弃了,他只道从宗学中出来之后,弟子们自会明白天地广阔。左右无甚大碍,小打小闹也能勉励这些孩子勤学苦练,又能帮助他们结交熟悉,于是后来便放任自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