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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雄军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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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朔风卷着西苑大校场上干燥的尘土,打着旋儿,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玄色的龙鳞战旗在寒风中猎猎狂舞,如同愤怒咆哮的黑龙,映衬着下方一片死气沉沉的土黄色——那是数千名新编京营官兵组成的松散阵列。队列歪斜,眼神涣散,许多人缩着脖子,将冻得通红的手揣在破旧的棉袄袖筒里,麻木地等待着什么。

点将台上,卢象升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他没有披挂华丽的甲胄,只着一身半旧的青色文士袍,外罩一件磨得发亮的简易皮甲。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清癯的面容在寒风中更显棱角分明,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萎靡的军阵,眉头紧锁,仿佛在看一堆朽木。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尖锐的嗓音刺破了凝滞的空气,他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每一个字都带着皇权的重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户部主事卢象升,为京营提督,总领神枢、神机、五军三营!赐尚方宝剑!整军经武,刻不容缓!凡有懈怠、抗命、贪墨、虚冒者,许其先斩后奏!钦此——”

“先斩后奏”西字余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如同冰锥刺入某些人的骨髓。队列中,几名衣着相对光鲜、神态带着几分轻佻的勋贵子弟,嘴角撇了撇,露出不屑的嗤笑。

圣旨宣读完毕,王承恩退后一步。卢象升踏前一步,站到了点将台最前沿。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右手按在了腰间那柄普通铁剑的剑柄上。目光再次扫过全场,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所过之处,散乱的队列竟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了一些。

“本官卢象升!”他的声音清朗,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呼啸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字字如金铁交鸣,“一介书生!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今日入营,只问尔等三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声音陡然转厉:

“一、兵额几何?实到几人?老弱几何?空饷几何?”手指猛地指向台下,“——今日起,本官亲自点验!凡冒名顶替、虚报兵额者,斩!”

第二根手指竖起,带着更深的寒意:

“二、饷银几何?何日发放?何人克扣?”他的目光如同冰锥,似乎要刺穿某些人贪婪的心脏,“——今日起,饷银由龙鳞卫‘选锋营’押送,本官亲发至卒!凡贪墨一文者,斩!”

第三根手指竖起,伴随着他向前倾身的压迫感:

“三、操练几何?军纪如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今日起,卯时点卯,酉时收操!凡迟到早退、懈怠操练、酗酒滋事、欺凌同袍者,军法从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惊疑、或嘲讽的脸,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本官——与尔等同食同操!”

话音未落,卢象升竟猛地一振臂膀,将身上那件半旧的文士外袍甩脱!露出内里同样洗得发白的单薄中衣。寒风瞬间灌入,他挺拔的身躯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冰冷的磐石。

点验开始。龙鳞卫指挥使赵铁柱亲率一队如狼似虎、身披玄甲、面覆鳞纹面具的卫士入场,手持名册,如同冰冷的机器开始核对。

队列中一阵骚动。点名的声音此起彼伏。大部分士卒畏缩地应着“到”。然而,当点到“张显宗”时,却无人应答。赵铁柱冷硬的目光扫视着那个空位,再次提高音量:“张显宗!”

依旧无人应答。队列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点将台上的勋贵子弟代表中,一个身着锦袍、面容倨傲的年轻人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他正是襄城伯李守锜的幼子李显瑞,张显宗是他的伴当,此刻正躲在他身后营房里烤火喝酒呢。

赵铁柱的目光投向卢象升,带着询问。卢象升面色平静无波,只吐出两个字,冰冷得让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

“拿下。”

李显瑞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数名龙鳞卫如同离弦之箭,首扑勋贵子弟聚集的区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醉醺醺、衣冠不整的年轻人被从一间营房里粗暴地拖了出来,正是张显宗。他挣扎着,酒气熏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滚开!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敢动老子?李公子!李公子救我!”

李显瑞脸色铁青,想要上前,却被身旁另一位勋贵子弟死死拉住。

张显宗被拖到点将台下,摁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刺骨的寒意和周围数千双眼睛的注视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仗着李显瑞的势,依旧梗着脖子,对着台上的卢象升叫嚣:“卢象升!你个穷酸书生!敢动我?!我爹是襄城伯府管事!我跟着李公子!李公子他爹是襄城伯!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伯爷饶不了你!李公子…唔!”

他的叫嚣戛然而止!

因为台上的卢象升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呵斥。只有一声短促清越的龙吟——“呛啷!”

那柄普通的铁剑出鞘,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快!快到极致!快到众人只觉眼前寒芒一闪!

“噗嗤——!”

利刃切过颈骨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一颗带着惊愕、恐惧和难以置信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从无头的腔子里狂喷而出,溅射在冻得发硬的校场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迅速凝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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