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孤岛惊雷(第1页)
帅府简陋的石厅被临时布置成了宴席之所。数盏粗大的牛油蜡烛点燃,勉强驱散了角落的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御赐美酒特有的醇厚气息,与石堡固有的阴冷潮湿格格不入。长长的木案上,摆开了几大盆炖得烂熟的肉块,粗瓷大碗里斟满了御酒琥珀色的液体。
东江军的主要将领几乎都到了——陈继盛、沈世魁、毛承禄、尚可喜、耿仲明等人,分坐两侧。主位上自然是新晋的“定辽伯”毛文龙。龙鳞卫百户沈炼作为尊客,被安排在毛文龙右手下首。陈继盛的位置则紧邻沈炼。
宴席初始,气氛热烈。将领们大块撕咬着久违的肉食,大口吞咽着御赐的琼浆,粗豪的笑声和恭贺声此起彼伏。
“大帅!不,伯爷!敬伯爷!皇上圣明啊!”毛承禄满面红光,端着酒碗站起来,嗓门洪亮。
“对!敬伯爷!有了粮饷,看建奴还敢小觑我东江!”尚可喜也大声附和。
“伯爷功高盖世,实至名归!”众人纷纷举碗。
毛文龙脸上带着豪爽的笑意,频频举碗回应。沈炼则端坐不动,只是偶尔端起面前的酒杯,象征性地沾一沾唇,面具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眼旁观着席间的喧闹。陈继盛坐在沈炼旁边,感受到周围将领投来的、带着复杂意味的视线,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只低头默默饮酒。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毛文龙脸上红潮更盛,眼神却愈发锐利清明。他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要再次邀饮。就在众将目光汇聚到他身上时——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毛文龙手中的粗瓷酒碗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西溅!琥珀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在冰冷的石地上。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整个帅府死寂一片,只剩下牛油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众将脸上的笑容僵住,醉意瞬间被惊飞,茫然、错愕、惊惧地看着主位上突然变脸的毛文龙。
毛文龙脸上的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和铁血。他目光如电,冰冷地扫过席间几名以剽悍和劫掠朝鲜闻名的悍将,最终落在他的族侄、心腹爱将毛承禄身上,停留了一瞬。毛承禄被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毛文龙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石厅中:
“今日!陛下密旨!严令!”
“自即日起——”
“再有劫掠朝鲜百姓一草一木者——斩!”
“私通建奴、蒙古贸易者——斩!”
“虚报兵额,克扣粮饷者——斩!”
三声“斩”字,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凌厉,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将领的心头!震得他们耳中嗡嗡作响,残存的酒意彻底化为冷汗!
毛文龙的目光猛地一转,如同择人而噬的鹰隼,精准地钉在席末一个正醉醺醺、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偏将身上——刘三!此人是他早年收拢的亡命之徒,勇猛剽悍,却也是劫掠朝鲜商船最肆无忌惮的几人之一,劣迹斑斑,屡教不改。
“刘三!”毛文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刘三被这炸雷般的吼声惊得一哆嗦,醉眼朦胧地抬起头:“伯…伯爷?”
“上月!你带人抢了朝鲜庆州府尹的贡船!杀了船上的护卫和水手!可有此事?!”毛文龙厉声喝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刘三的酒瞬间吓醒了大半!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从座位上滑跪在地,语无伦次地辩解:“伯爷…伯爷饶命!我…我是为了弟兄们啊!那船上…船上粮食不少…弟兄们饿啊!那…那些朝鲜狗官…”他试图攀扯旧情,“伯爷!我跟了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当年在镇江堡…”
“拖出去!”毛文龙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斩钉截铁,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斩了!”
“伯爷——!”刘三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嚎叫,涕泪横流,挣扎着想扑过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早己从阴影中扑出,不由分说,死死架住刘三的胳膊。刘三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乱蹬,口中发出绝望的哀嚎:“伯爷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声音凄厉,在石壁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亲兵毫不留情,拖着如泥的刘三,迅速拖出帅府大门。沉重的石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门外那撕心裂肺、充满无尽恐惧的“饶命”声,依旧隐约穿透进来,如同鬼魅的哭嚎,狠狠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