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微澜(第3页)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将十五年前、七年前和现在,隐隐串联了起来。
司编年看向沉睡的蔺才离。所以他早就发现了李国华这个名字出现在更早的记录里?他一直在暗中追查这条线?他坚持要去青石巷,在文化站找到那个齿轮,是否也与此有关?
就在这时,蔺才离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聚焦后看到近在咫尺的司编年,以及他手中拿着的那份花名册,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司编年,眼神里带着一丝刚醒时的朦胧和更深处的复杂。
“李国华。”司编年放下花名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十五年前,美术培训班。你早就知道了。”
这不是质问,而是确认。
蔺才离坐直身体,抬手扶正眼镜,避开了司编年的目光。“嗯。”他承认了,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为什么不说?”司编年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蔺才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只是重名。可能性很多。在找到确凿关联之前……”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引导调查方向,或者,他不想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暴露这条他自己也尚未理清的线索。
司编年看着他,看着他试图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的挣扎。他想起蔺才离对赵永画中符号与李国华偷窃零件厂标相似的判断,想起他精准地点出八音盒这个关键细节。
“你怀疑,十五年前的火灾,七年前的青石巷案,和现在的赵永,都和李国华有关。”司编年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蔺才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抬起眼,看向司编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赵永的扭曲,源于对‘艺术完美’的执念和对否定的极端反应。他的仪式感,是后天建立的,带着模仿和学习的痕迹。”蔺才离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但李国华……如果这些事都与他有关,那他的核心可能不同。更……原始。更偏向于破坏和……占有。”
他顿了顿,指向那份花名册:“那个培训班,当年发生过一些事情。学员之间有过霸凌,也有过财物丢失。火灾之后,这些就都不了了之了。”
“你查过?”司编年问。
“嗯。”蔺才离垂下眼睑,“私下。”
又是私下。司编年看着他,忽然问道:“那场火灾,和你有关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直接,像一把刀子,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那层一直存在的屏障。
蔺才离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瞳孔急剧收缩。他看着司编年,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震惊、痛苦,以及一种被触及最深处伤疤的狼狈。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司编年没有移开目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不是逼迫,而是一种态度——无论那背后是什么,我在这里。
漫长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缓缓绷紧。
最终,蔺才离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不是否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痛苦和某种难言情绪的动作。
“不是我。”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在。”
我在。
这两个字,重若千钧。它承认了与那场火灾的关联,承认了那段他不愿提及的过去,也终于向司编年,微微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司编年没有追问“你在那里做什么”。他知道,这已经是蔺才离此刻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坦诚。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拿起桌面上已经凉透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重新放回蔺才离面前。
“继续查。”司编年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仿佛刚才那尖锐的质问从未发生,“李国华是关键。找到他。”
蔺才离看着那杯温水,氤氲的热气缓缓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握住了温热的杯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嗯。”他应道,声音依旧很轻,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
司编年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分析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蔺才离独自坐在灯下,握着那杯温水,久久未动。门外,司编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
深潭已被搅动,微澜之下,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浮出水面。而这一次,他们将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