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棋难定时(第2页)
“先生。”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季桓向前一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早已在心中推演了千百遍。
“敢献三策,请主公与诸位参详。”
“其一,为下策。”他伸出一根手指,“尽起徐州之兵,即刻南下,强攻寿春。此策,或可救出公台先生,一泄主公心头之恨。但袁术兵多粮足,寿春城坚,我军远征,粮草不济,即便惨胜,也必是元气大损。届时,曹操、刘备之流,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此乃以卵击石,玉石俱焚之策。”
张辽闻言眉头紧锁,却终究没有反驳。他知道,季桓说的是事实。
“其二,为中策。”季桓伸出第二根手指,“立刻与袁术决裂,而后封锁淮南边境,深沟高垒,固守徐州。静待天下之变。袁术称帝,定成众矢之的,曹操、袁绍、刘表、孙策,定不会坐视不理。我等只需坐山观虎斗,待他们拼得两败俱伤,再图后事。此策,可保徐州一时平安。”
陈珪听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希冀,忍不住开口道:“此策稳妥……”
“稳妥?”季桓冷冷地打断了他,“但陈公可知,何为‘养虎为患’?我军若固守不出,在天下人眼中,便是一个畏惧袁术的懦夫!曹操正好可借‘讨伐国贼’之名,号令四方,尽收人心。待他扫平了袁术,下一个便会来取我徐州!届时,我军人心已丧,士气已堕,再无一战之力。此乃坐以待毙,引颈受戮之策!”
陈珪闻言,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堂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下策是死,中策也是死。难道,竟已是死局?
“那……上策呢?”吕布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带着一丝最后孤注一掷的希望。
季桓看着他,然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上每一个面带绝望的将领与文臣。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番足以让这个寒夜彻底燃烧起来的话。
“其三,为上策。”他的声音不高,却无比坚定,“亦是……生策。”
“袁术称帝,看似猖狂,实则愚蠢。他给了我们一样东西,一样比钱粮、兵马更宝贵的东西——大义!”
“我请主公,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传檄天下!立刻以主公‘平东将军’、汉室忠臣之名,草拟檄文,痛陈袁术无玺僭越、倒行逆施之罪!将檄文发往许都,冀州,荆州,以及江东!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袁术是国贼,而主公则是讨伐国贼的第一人!”
“第二,以战养战!”他看向张辽与高顺,“尽起狼骑与陷阵营,不必强攻寿春,只需扰其腹心,劫掠粮草辎重,使其疲于奔命!袁术新帝登基,正是人心惶惶之际,我军以雷霆之势南下,搅得他鸡犬不宁,要让他那场皇帝登基大典,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
“第三……”季桓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知道,这最后一条才是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迎着吕布那带着血丝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遣使,联刘备。”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惊涛骇浪!
“什么?!”魏续第一个跳了起来,“联刘备?先生莫不是疯了!那大耳贼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军刚将他赶出徐州,如今反要去与他联合?”
“先生,此事万万不可!”就连一向沉稳的张辽也变了脸色,“刘备此人,看似仁义,实则豺狼。与他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
吕布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季桓,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仿佛随时会拔剑相向。
季桓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他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独自面对着所有人的质疑和吕布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吕布对他那超越了仇恨与理智的信任。也是在赌,这个孤傲的男人究竟有没有真正成为霸主的器量。
“主公,”季桓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吕布的耳中,“袁术是我军的心腹大患,曹操亦是我军的肘腋之患,而刘备……如今不过是疥癣之疾。为除心腹大患,暂抚疥癣之疾,又有何不可?”
“若主公能借此放下旧怨,天下人会如何看主公?他们会看到一个为国事可不计私仇的英雄!一个真正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的将军!到那时,大义便可掌于我手!”
“至于如何联,如何防,那便是后话了。桓现在只想问主公一句——”
季桓抬起头,迎着吕布那毁灭性的目光,问出了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问题。
“这杯毒酒,主公,敢不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