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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听风雨(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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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困局。

季桓要的正是这困局。

他没有直接回答陈宫,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陈登。

“元龙先生,以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是一个极为高明的政治手腕。他将这个最烫手的山芋直接抛给了陈登。如何回答,既是陈登向新主公示好的投名状,也是他自身政治智慧的试金石。

陈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站起身,对着季桓深深一揖,才朗声说道:“陈宫先生所虑,确是老成之言。然登以为,袁术虽强,却并非不可攻破。”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袁术此人,虽出身四世三公,却胸无大志,贪财好色,且性情多疑,刚愎自用。其所谓‘兵精粮足’,不过是建立在对淮南百姓的残酷盘剥之上,其治下早已民怨沸腾。此等人物,或可因利而合,断不可因义而从。我等若真将下邳、东海献上,他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视我等软弱可欺,进而图谋整个徐州。”

“故登以为,毁诺是必然之举。关键在于不立刻激起报复。”

季桓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陈登的见识,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愿闻其详。”

陈登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愈发自信:“此事,当分两步。其一为‘缓’。主公当立刻派遣一位能言善辩之士,出使寿春。使者此去,明为商议交割郡县之事,实为拖延。可向袁术大吐苦水,言明刘备残部与地方豪强仍在徐州境内作乱,我军尚需时日清剿,方能将一方‘净土’交予上将军。务必姿态恭顺,言辞诚恳,金银珠宝、美女骏马皆可献上,唯独土地一寸不与。如此,至少可为我军赚得数月,乃至半年以上的喘息之机。”

“其二为‘备’。”陈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在拖延袁术的同时,我军必须立刻在南线构筑防务。广陵郡地处徐州南境,与袁术所据的九江郡隔江相望,乃江淮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必须委派一位深知徐州地理、民情,且有决断之才的重臣亲赴广陵,整合郡县,修筑城防,编练士卒。做到外松内紧,一旦谈判破裂,战事开启,广陵便是我军抵御袁术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一番话说完,大堂之内鸦雀无声。

就连一向对徐州士族抱有警惕的陈宫,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欣赏之色。陈登的这番“缓兵之计”与“固本之策”,确实是眼下破局的不二法门。

季桓终于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看着陈登的眼睛郑重说道:“元龙先生之策,环环相扣,实乃万全之策。只是,‘缓兵’需使者,‘固本’需良将。不知这两件关乎我军生死存亡的大事,何人可当此任?”

陈登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知道,最后的考验来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躬身:“登,不才,愿请命为温侯镇守广陵!至于出使寿春之人,宫台先生智计过人,言辞犀利,乃是不二人选。”

他把立功的机会分了一半给陈宫。

季桓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否定的决断力:

“诸位都听到了。南有袁术虎视眈眈,北有刘备残部未灭,我军已是危如累卵。元龙先生之策是眼下唯一的生路。军情如火,刻不容缓!主公出征前,已将此间事务托付于我,桓,今日便斗胆,为诸位之共识做一个见证!”

他没有说“任命”,而是说“见证”,将权力的来源巧妙地转移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共识”之上。

他先是对陈宫一揖:“事不宜迟,便请公台先生即刻整备,出使淮南,务必为我军拖延时日!”

而后他又转向陈登,目光灼灼:“广陵防务,更是重中之重!我在此提议,由元龙先生暂代广陵太守之职,总管一郡军政!待主公扫平余孽归来,再正式上表朝廷追认。诸位,可有异议?”

陈宫率先表态,对着季桓和陈登同时一揖:“元龙之才,足以当此重任。宫,无异议。”

有了陈宫的表态,张辽、高顺等人自然也不会有意见。陈圭与曹豹更是巴不得陈登能手握重兵,以壮大徐州本土派的声势。

“我等,并无异议!”堂下,众人齐声应道。

季桓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这艘刚刚驶离港湾的破船算是正式驶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他用一场政治博弈,将广陵“给”了陈登,这既是时势所迫,但也是一场豪赌。用一座郡城去赌一个士族领袖野心与忠诚的豪赌。

而他派陈宫出使寿春,同样是一场凶险的博弈。陈宫此去无异于孤身入虎穴,要面对的是贪婪、暴怒又不可预测的袁术。

他站在这座刚刚夺下的危楼之上,仿佛能听到遥远的淮南传来了第一声风的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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