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铸根基(第2页)
陈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当初迎吕布入兖州的初衷。是为了对抗曹操的暴政,是为了给兖州百姓一个更好的选择。可现在他所看到的是一种比曹操的“霸道”更加纯粹、更加赤裸的暴力。
他该怎么办?拂袖而去?天下之大,他还能去哪里?他早已是曹操必杀的叛徒。
留下?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这头怪兽,在他亲手引来的土地上将一切传统道义的东西都吞噬干净吗?
油灯的火苗在他晦暗的眼眸中跳动着。
许久,许久。
陈宫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于悲壮的决绝。
他不能走。
如果这头怪兽注定要成长起来,那他就必须留在它的身边,成为套在它脖子上的最后一根缰绳。哪怕这根缰绳最终会被挣断,他也要尽自己最后一份力,去尝试着将它拉回他所认为的“正途”上来。
这是他作为“引狼入室”者必须背负的责任与宿命。
……
次日,军事会议。
帐内的气氛与几天前已是天壤之别。所有将领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狂喜和骄傲。看向吕布的眼神是狂热的崇拜;而看向季桓的眼神则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敬畏。
“报——!”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曹操已尽撤兖州之兵,退回司隶弘农!我军大胜!”
帐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吕布坐在主位上,享受着这胜利的荣光。他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目光转向了季桓。
“先生,曹操已退,我军下一步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季桓身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这支军队实际上的大脑。
季桓从容出列。经过一夜的沉淀,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与深邃。
“主公,诸位将军。”他缓缓开口,“一场大胜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但眼下,我们真正的敌人已经不是曹操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饥饿,是贫穷,是这片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土地,以及那些对我们充满敌意的眼睛。”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帐中,“军事上的胜利只是第一步。如果我们不能将这片土地真正变成我们自己的根基,那么曹操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而我们又会像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散。”
“那依先生之见?”张辽抱拳问道,神情肃然。
“从今日起,我军的重心,当从‘战’转向‘治’。”季桓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兖州下辖的每一个郡县,“第一,立即清点此次战役的俘虏和缴获,打散整编,择其精壮者补充各营,其余人等皆编为屯田兵,即刻投入秋收与开荒。”
“第二,以濮阳为中心,将‘军功授田制’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要让每一个为我们流过血的士兵都能分到看得见、摸得着的土地。他们的忠诚才是我们最坚固的城墙。”
“第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派人‘说服’州内各大士族、豪强,让他们‘自愿’献出家中多余的粮草和农具,用以支持屯田。告诉他们,这是为了兖州的安宁,他们理应做出表率。”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寂静。连臧霸这种粗人都听明白了,这哪里是“说服”,这分明就是公开的掠夺。
陈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刚为自己找好了定位,季桓就立刻抛出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政令。
“不可!”陈宫霍然起身,厉声反对,“士族乃一地之望,是朝廷的基石。如此强取豪夺,与盗匪何异?此举必将激起兖州士族同仇敌忾,我军将彻底失去人心,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季桓静静地看着他。
“公台先生,请你告诉我,从我们占据兖州开始,何曾得到过他们的‘人心’?”他反问道,“暗杀、破坏、勾结曹操,哪一件不是他们做的?对于一群随时准备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人,你还指望用‘仁义’去感化他们吗?”
“况且,”季桓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不是在与他们商量。我是在通知他们,这是活下去的代价。他们的命,和士兵们的命,在我这里没有区别。谁想让我们活不下去,我就先让他活不下去。”
这番话说得赤裸裸,充满了血腥的丛林法则意味。
帐内,高顺、张辽等人默然不语,但眼神里分明是赞同。他们是军人,只相信最直接的力量。
陈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季桓,嘴唇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吕布开口宣告了他的最终决定。
“就照先生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