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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白马篇(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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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岱不知道辛玄已经高兴得不知所以了,还在继续安慰他,“但你确实很年轻啊,不要把什么负担都现在就扛起来,人力所及是有限的,只有更多专注于自己能做到的事,才不会为了那些自己不能改变的恐惧。就像孟子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圣人都这么说了,我们有什么不遵从而行的理由呢?”

辛玄听到这里终于噗嗤笑了,“当然有理由啊,你看你不相信儒家学问对你有用,所以是可以不遵从的。”

宋岱气得直拧他的胳膊,可现在天还没完全热起来,这样的警告根本没用,辛玄反而笑得更大声。

因为两人贴得够近,宋岱也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用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赶紧松手。

辛玄本就不敢太越界,见宋岱有点恼了自然赶紧放开。

之后又像是重逢那天,执了一个郑重的弟子礼,“感谢大娘子教我,有些事是我着相了,兼济天下对我还太远,有很多要紧事都该排在前面。”

“咳咳,这才对嘛!”宋岱不闪不避,坦诚地受着他的礼,“你的学问在同辈中已经很好了,不能看书看傻了,这天下是很多问题都没人能解决,但大家的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事情一件件解决,日子总会好的。”

……

很快,宋岱就发现这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真的不应该看了前几日辛玄的脆弱模样就心疼他,然后打破了自己的准则让他喝了酒。

这人还说什么自己酒量好,今天居然又喝醉了。

“燕燕,你那匹白马叫什么,看起来真的年轻活泼,那天在狄道见面时,那场景实在印象深刻,白云托红霞,我好似从未见过如此妍美的塞上风景。”辛玄这次没有念经,转而摇头晃脑背起了曹植的《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曹植的才气天下无双,比起听经文,听辛玄抑扬顿挫诵诗,体验倒是好了不少。

宋岱只是难免心有无奈,他那天喝醉了不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吗?

而且后来听辛玄辛远讲起那天经历,虽然清谈时辛玄技压群雄,但后来因他拿了难得的彩头,宴上众人都来与他庆贺,怎么都比今日喝得多。

此时辛玄已经背到了“羽檄从北来”,声音也更加高亢激烈,不过下一句中的匈奴和鲜卑被他改成了“长驱蹈柔然,左顾凌西夷。”,这样宋岱就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醉了。

虽然如今朝廷内部正面对着盖吴叛乱,还忙着屠杀僧众,但是同时也由敦煌镇出兵,万度归领兵去征讨西域了。

至于北方柔然势大,朝廷与其的争端一直不停。

战乱让赋税加重,民怨沸腾不休,但也有无数好男儿舍身为此只为搏一个前程。就像舅舅哥哥和整个部族,有了战功才能提高地位,才不会成为一场战争里最先送死的马前卒。

宋岱听着辛玄背诵,也把面前酒坛最后一点酒倒干,只把酒坛底当作手鼓,为辛玄击打节拍。

背到最后一句,辛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宋岱也心有凄然,这段时间相处,让她猜得出来,他为牺牲的壮士而难过,更因如今再不是曹魏旧景而欲泣。

这鲜卑国度,还有多少人能不顾自己的私情,只为了国家抵御胡人就甘愿赴死呢?当今陛下武功盖世,用了二十余年统一了纷乱多年的北境,比之苻坚时对于各地的掌握之力更强,但还没能收得民心。

宋岱知道他们匈奴人多数只是屈从于鲜卑威势罢了,而长安集结起十万人造反的贼首盖吴是卢水胡,当时与他联合的薛氏一族是汉人,如今天水郡治尚在交战,陇西与天水南方的仇池的氐人羌人也正在蠢蠢欲动。

当人生于乱世,就知道,能有一个国家让众人甘心赴死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各族之间彼此仇视颇深,往往哪一族掌权,天下就看起来是哪一族的天下,留在北方的普通汉人,只要有机会,无不是流亡向南朝而去,相同的民族就使得大家迁徙不需要别的理由。

当初冉魏掌权的短短时间里,北方汉人也都投奔而去。东晋灭亡时,还有北方流民以乞活军之名在洛阳拥立司马氏为帝。这一切都是北方汉人对一个稳定汉人政权的渴望。

辛玄不愿出仕一是认为当今陛下太残暴,尤其若任由崔浩居功自傲下去,胡汉矛盾甚至还要被再度激化,二也有些不想事鲜卑人为君。

听辛玄背完一首白马篇,听他诵读之间自然流露的情感,宋岱也对推演天下局势有了点兴趣,“20年前南朝攻洛阳,最终仓皇远遁,于是我便一直觉得凭借当今陛下的武功,等打败柔然很快就能天下一统。可如今看来,若汉人还记得白马篇中的慷慨,陛下终究只能饮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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