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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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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扫过西角门,补充道:“府中上下,此刻尚不知七姑娘未死之事。此门虽僻静,也难保万无一失。为七姑娘计,为二房计,路上务必掩人耳目,慎之又慎。”

程氏闻言,如同被冷水浇醒,瞬间从重逢的激动中抽离出来,意识到眼下处境的关键。她立刻点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语气却已恢复了主母的气度:“李总管思虑周全,是该如此。”她主动接过李长安再次递上的那顶冪离,动作轻柔却又无比迅速地为陈妙之戴上。接着,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紧紧牵起女儿的手,就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夫人且慢!”李长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再次阻止,“万万不可如此。这府中上下,能被您如此牵着手走的姑娘……”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再明白不过:府中除了程氏的亲生女儿,还能有谁可以让二夫人以这般亲昵的姿态对待?这就是个巨大的破绽。

程氏的手僵住了。她看着被冪离遮住面容的女儿,眼中满是不舍与心疼,却终究只能强忍着收回手。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几名心腹婢女沉声吩咐:“好生搀扶着姑娘,务必稳当些。”

李长安与王管事立刻在前引路,一行人迅速行动起来。婢女们半架半扶着陈妙之,程氏紧随在侧,一行人沿着府邸中最幽暗僻静的小径,朝着二房的院落疾行而去。

陈妙之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角门,然而沉重的冪离隔绝了视线。她只能被动地随着母亲,随着陈家仆众的牵引,一步步踏入那深宅大院更幽暗的腹地。

在他们离去后,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一个丫鬟才悄悄现身。她看了一眼程氏等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随后蹑手蹑脚地,朝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二老爷陈宣早已在自家花厅里等得坐立不安。他背着手,在花厅里来回踱步,每走几步,便忍不住扭头,焦灼的目光死死投向花厅外那条小径。

当看到妻子程氏熟悉的身影出现,身后紧跟着一个戴着冪离被婢女搀扶着的年轻女子时,陈宣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垮了所有理智和矜持。他拔腿就朝花厅外奔去,心急之下竟被门槛绊了一跤,一个趔趄才稳住身形,也顾不上仪态,跌跌撞撞地冲向妻女。

他几步抢到跟前,眼含热泪,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然而目光触及程氏身上那单衣,竟是想也未想,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厚实锦袍,将还带着体温的袍子紧紧裹在妻子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嘴唇,转向那冪离下的身影:“妙……”

“二爷!”李长安及时出手,一把牢牢攥住了陈宣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手臂,强行将他往花厅里带,同时暗声警告:“恐隔墙有耳,此处绝非相认之地。”

然而陈宣怎么可能听他的?当即想甩开李长安的手,径自和妻女团聚。王管事在一边矛盾极了,一面想帮着自家主子拉扯。但李长安所言非虚,他生怕二老爷就这么大庭广众的喊破了七姑娘身份。好在李长安的动作够快,臂力也惊人,已几步把人拖入了花厅。

待三人皆踏入花厅,李长安才松开手,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他后退一步,深深一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恭谨:“二老爷,二夫人,七姑娘已平安带回。小的不敢叨扰天伦团聚,这就告退。”

说罢,他又迅速扫视了一圈花厅内外,确认除了二房心腹的几名婢女侍立在角落,再无其他闲杂人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再次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离开时,还轻手轻脚地将那花厅门从外面稳稳合拢。

换做平时,陈宣还要和李长安掰扯一阵,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便由他去了。只怔怔地看着眼前头戴冪离的女儿,伸出微颤的手,想要将那顶冪离揭开:“是我的妙儿吗?”

陈妙之已经自行掀了冪离,抬头看向陈宣。不过数月,父亲也老了一大截,头上有了白发,眉间也有了皱纹。

只一眼,陈妙之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愧疚,心疼,喜悦,悲哀,各色情绪盘桓在她心头,她张口,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便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深深触地:“爹,娘,是女儿不孝!”

陈宣一把把女儿扶了起来,仔细端详她的脸蛋,目光落在了她额角的那团青紫上,不由也落下泪来:“怎么伤得这样重?!疼吗?爹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他微微俯身,如同陈妙之幼时磕碰了那般,对着那伤处,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怜惜地轻轻吹气。

陈妙之被他的举动逗得破涕为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嗔道:“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后这句话才笑到一半,她又嘴一瘪,攀住父亲的衣襟,大哭起来,“疼,女儿好疼啊。”这一刻,她想的不是额角的疼痛,而是数月来的漂泊,食宿的简陋,宵小的猥亵,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恐惧,委屈和彷徨,一切的一切,在至亲面前,终于无需再伪装坚强,痛痛快快地宣泄了出来。

程氏早已在一旁泣不成声,此刻更是心如刀绞。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失而复得的女儿紧紧拥住,陈宣也张开臂膀,将哭泣的妻女一同牢牢揽住。陈妙之躲在父母的怀抱里,闻着双亲身上熟悉的气味,痛痛快快的将数月来的不如意,哭了一个干净。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恸哭,涤净了胸中郁结。陈妙之抽噎着,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从父母温暖的怀抱中退开一步。她挺直了脊背,对着双亲,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福礼,声音带着哭后的微哑,却恢复了世家贵女应有的沉静端庄:“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程氏欣慰地看到女儿的这一转变,抬头摸了摸她的鬓发:“好孩子,回来了就好。你的屋子,娘日日都让人打扫归置着,就盼着你回来。小厨房也备好了你素日爱吃的小菜。瞧你这一身风尘,定是累坏了。先去洗漱歇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莫怕,万事有我和你爹替你担着。”

陈妙之红着眼眶,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那是自幼被无数仆妇环绕、精心伺候的陈家嫡女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扶住了这位千娇百贵的七姑娘的手臂。与此同时,另一名侍女无声地走上前,手中捧着那顶冪离。

这一次,陈妙之没有躲闪,没有抗拒。她甚至微微垂下了眼睫,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任由那冰冷的纱罗再次轻柔地垂落下来,隔绝了她的视线,也再次将她与这个世界分隔开。

在婢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她迈开步子,步履端方,款款朝着花厅外、那早已为她备好的、华丽而寂静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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