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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照高考七公里(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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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屏幕解锁的瞬间,班级群、朋友圈早已被各种信息轰炸得面目全非——“□□回忆版”、“权威估分链接”、“XX大学历年分数线及专业分析”、“志愿填报指南”……热火朝天的讨论像一锅煮沸的、冒着焦虑气泡的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焦灼、兴奋和对未来的不安。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烦意乱,胸口发闷,迅速按灭了屏幕,仿佛那光亮会灼伤眼睛。

外面天光渐亮,世界正在按部就班地苏醒。楼下传来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远处隐约有汽车的鸣笛。而我,像一个被突然抽掉了发条的玩偶,失去了所有动力和方向,僵直地躺在床上。翻身想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大脑异常清醒,却又空空如也,像一间被搬空了的仓库。“我应该享受啊!”我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这不是你期待了很久的自由吗?不用早起,不用刷题,不用考试……”可是,这自由来得太突然,太空洞,反而让人无所适从,甚至感到恐慌。巨大的时间空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煎锅上备受煎熬的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睡意全无,只有越来越浓的焦躁、空虚感和一种莫名的恐慌在胸腔里发酵、膨胀。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去找他吧!

去找他!现在!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强烈,如此毫无道理!我不知道找他干什么。是分享考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是聊聊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还是……仅仅因为,在这个巨大的、令人无所适从的、仿佛被世界遗弃的时刻,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到熟悉和安心的人?又或者……是想弥补毕业照的遗憾?兑现那个“洗了头再拍”的承诺?潜意识里,似乎只有见到他,才能填补这份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慌的空洞,才能确认某些东西并未随着高考的结束而彻底消散。理由模糊不清,但行动却异常坚决!我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依旧有些浮肿的眼皮、凌乱的头发和额角那两条虽然睡了一觉但依旧没什么起色的“鱿鱼须”——算了,来不及洗头了!现在每一秒的等待都让人焦灼。我飞快地换上一身轻便衣服,抓起手机和钥匙,连钱包都没拿(潜意识里觉得只是去他家楼下看一眼,或者说句话,很快就会回来),就冲出了家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站在小区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刚刚苏醒的城市,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跑着去!他家离我家不算近,后来我导航过,导航显示大概有七公里左右。对于一个平时体育课能偷懒就偷懒、八百米测试都要老命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但当时的我,被一股莫名的、近乎悲壮的冲动驱使着,我竟然真的迈开了脚步!仿佛只有这种近乎自虐的奔跑,才能宣泄掉心中积压的复杂情绪,才能证明某种决心。

起初的几百米还算轻松,带着一种奔向目标的兴奋感和破釜沉舟的豪情。但很快,现实就给了我一记重锤。呼吸变得像破旧的风箱般粗重急促,喉咙干得发疼,仿佛要冒烟。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腿都变得异常艰难。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湿了后背,运动服紧紧黏在皮肤上,又闷又热。小腿的肌肉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痛苦而漫长。“坚持!就快到了!”我咬着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脑海里不断惊喜到他的样子。

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汗水流进眼睛,刺痛得睁不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脖子上,狼狈不堪。肺部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当我终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站在他家那栋熟悉的楼下时,天光已经大亮。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清晨的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冲撞着,分不清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还是因为即将可能见到他的紧张。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泛着血腥味,努力平复着快要炸裂的呼吸。掏出手机,屏幕被汗水模糊。我想给他发个消息,或者拍张楼下的照片给他,制造一个“惊喜”。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却犹豫了。直接说“我在你家楼下”?太突兀了吧?万一他还没起床?或者……万一他不想见我?万一他觉得我很奇怪?最终,我选择了一个更迂回、更安全的方式,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猜猜我在哪?”

发送。然后,我脱力般靠在楼下冰冷粗糙的墙壁上,一边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凉意的空气,一边忐忑地等待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回复,安静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汗水被风吹干,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刚才奔跑带来的热血和冲动,在沉默的等待中一点点冷却、凝固。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一种巨大的失落和难堪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慢慢爬上心头,缠绕收紧。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大清早发了疯一样跑那么远,把自己弄得狼狈得像条落水狗,汗水浸透,浑身酸痛,结果人家可能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根本没看到消息,或者……看到了也不想回?

不行!不能等了!来都来了!一股倔强和不甘,混合着被忽视的委屈,猛地涌了上来。我不能再这样像个傻瓜一样干等下去!我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嘟……嘟……嘟……”忙音响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心一点点沉下去时,电话终于通了。“喂……?”电话那头传来他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而模糊的声音,显然是被突兀的铃声从深眠中硬生生拽醒的。“你在哪?”我迫不及待地问,声音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和此刻的紧张而异常急促,带着喘息。

“……嗯?”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含糊地应了一声,停顿了好几秒,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含混地回答,“在……XX(他外婆家所在的城市名)啊……”那个离我们这里坐高铁都要两个多小时的城市?!

轰!

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热情、期待和最后一丝侥幸!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双腿一软,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差点脱手。七公里奔跑积累的所有乳酸,在这一刻疯狂反噬,肌肉酸痛得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巨大失望和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音干涩,“……你……你在XX?”原来他不在家。原来我所有的冲动、狼狈和期待,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嗯……怎么了?”他似乎清醒了一点,声音里带着疑惑。

满腔的冲动和想说的话——那些关于奔跑的艰辛、关于毕业照的遗憾、关于高考后的空虚、关于此刻的狼狈——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失落、尴尬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让我只想立刻挂断电话,消失在空气里。

“啊,没事……”我强压下翻涌的酸楚和眼眶的湿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轻松,“就想问问你在干吗……为啥不回消息……你继续睡吧……拜拜!”语速飞快地说完,不等他回应,我立刻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挂断了电话。仿佛多听一秒他的声音,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冰冷的忙音,我握着手机,怔怔地坐在地上。

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明晃晃地照在我汗湿狼狈的衣服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冷飕飕地灌着风,原来……他不在家。原来……我这一腔孤勇的奔跑,这筋疲力尽、近乎自虐的跋涉,这满身的汗水、酸痛和此刻瘫坐在地的狼狈,都成了一个无人知晓、也无人会在意的、彻头彻尾的笑话和徒劳。

更糟糕的是,我甚至没有想过PlanB。现在怎么办?回去?怎么回去?跑回去?双腿酸痛得连站直都困难。坐车?没带钱包!……爸妈?他们今天上班去了,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身体疲惫不堪,像散了架一样。更重要的是,心里空落落的,像一艘在茫茫大海上突然失去动力和方向的小船,只能无助地随波逐流,不知会被推向何方。

总不能一直坐在人家门口吧?我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来,双腿还在微微打颤。深吸一口气,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漫无目的地沿着陌生的街道往前走。方向?不知道。回家的路?好像……完全没印象了?刚才只顾着闷头跑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注意路线。周围的街道和建筑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像一个巨大的迷宫。走了不知道多久,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上班族步履匆匆,提着菜篮子的阿姨们互相打着招呼,晨练的老人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我像个游魂一样穿梭其中,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与周围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格格不入,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流浪者。饥饿感和疲惫感越来越强烈,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心里也越来越慌,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油然而生。掏出手机,屏幕上的电量已经告急。我犹豫着,指尖悬在橙子的号码上,却迟迟按不下去。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又愚蠢的样子……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淹没,准备硬着头皮拨号求救时——一个带着惊讶和不确定的、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身侧响起,像一道划破阴霾的光:

“咦?Y?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猛地转头!

逆着清晨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蓝白色校服衬衫(毕业了还穿校服?)、骑着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动车的男生在几步开外,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他的车把手上挂着一个朴素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和一小捆翠绿欲滴的小青菜。阳光落在他温和的脸上,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和疑惑。

哦是任伟!我初中时的班长任伟!高中虽然不同班,但都在县一中,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也会点头打招呼。他文科特别强,尤其是历史地理,笔记做得堪称教科书级别,逻辑清晰,字迹工整,会考前我还厚着脸皮找他借过笔记呢!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稳重、可靠、带着点书卷气的温和。他推着车快步走过来,车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走近了,他看清我汗湿的头发、苍白的脸色、疲惫的神情和一身狼狈的运动服,眉头立刻担忧地蹙了起来:“真的是你啊!这么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还……穿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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