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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暖的笔迹糖纸与来日方长(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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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天空蓝的笔记本,像一块小小的、却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能量石,被妥帖地安置在书包最里层。每一次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它光滑的封面,都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指尖流遍全身,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和力量感。这句话,连同他写下这句话时可能带着的、我无法亲眼确认却深信不疑的温柔神情,成了我高三最后冲刺阶段最隐秘也最强大的精神支柱。它像一束光,穿透了之前考试崩溃带来的厚重阴霾和自我厌弃的泥沼,重新照亮了前路。我不再刻意躲着他了。那份因为自卑和害怕失败而竖起的、无形的尖刺,似乎被这句话悄然软化、抚平。走廊相遇时,不再是惊慌失措地低头绕行或者僵硬地装作没看见。当他从隔壁班教室走出来,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这边时,我会努力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然后——轻轻地、尽量自然地,点一下头。嘴角甚至会尝试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虽然可能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僵硬。而他,依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追问那天考试崩溃的原因,没有探究我之前的躲避,更没有因为那句“王后”的寄语而流露出任何特别的、让我感到压力的情绪。他依旧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那样,看到我时,眼神温和,嘴角带着那抹熟悉的、让人心安的浅笑。有时会在我点头回应后,也微微颔首示意;有时会在我抱着习题册路过时,随口问一句:“又卡题了?”“嗯!”我用力点头,不再像以前那样犹豫纠结半天才敢开口求助。“这道物理的电磁感应综合题,受力分析我总觉得少了个力……”我立刻把摊开的习题册递过去,指着那道画满了圈圈叉叉的题目。他接过册子,目光快速扫过题干和我的涂鸦,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这里,”他用笔尖点了点我画的一个受力箭头,“方向错了,运动方向反了,你再看看?”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下课时间宝贵,有时讲不完。他也不会敷衍,直接拿过我手里的笔(或者他自己的),在题目旁边的空白处唰唰唰写下几行关键思路和公式推导。“先按这个方向想,把图画标准点。下节课课间再找我,或者……”他顿了一下,把册子递还给我,“等我做完手上这套卷子,把详细步骤写给你。”于是,课间十分钟,常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靠在走廊窗台边,低头专注地在我的习题册或草稿纸上奋笔疾书,阳光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轮廓。而我,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流畅地写下一个个公式和推理步骤。周围是喧闹的课间人潮,但那一刻,仿佛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干净气息。考完试后,他对我的“援助”更是升级。不再仅仅是口头讲解或写思路,而是直接把他自己那份写得满满当当、思路清晰、甚至旁边还有额外批注心得的试卷递给我。“喏,拿去看吧。重点看红笔圈出来的地方,那是易错点。”语气平常得像递给我一张草稿纸。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帮助,让我心里暖烘烘的,也激起了强烈的“回报欲”。首先想到的,是他相对薄弱的英语。我知道他理科思维超强,但英语词汇量和阅读速度一直是个坎。周末去书店,我精挑细选了两本口碑极好的英语习题集——一本是高考高频词汇精讲精练,一本是阅读理解专项突破。封面设计简洁大气,内容编排科学合理,我觉得非常不错。周一课间,我怀着点小得意,把这两本崭新的书塞给他。“喏,这个……感觉挺有用的,给你!”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他接过去,翻看了几页,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带着点审视的目光扫过那些题目。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坦诚、甚至带着点理工科直男特有的“实事求是”的语气说:“嗯……谢谢。不过这个……好像有点太基础了?”“!!!”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脸颊!精心挑选的礼物被评价为“太基础”?!内心OS瞬间炸开:“基础?!我挑了好久的好吗!书店老板都说这套是拔高用的!”“什么叫不适合你水平?!你英语考多少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虽然知道他英语也没有那么差,但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好气!)“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买了!浪费我零花钱!”“哼!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任何习题了!一本都不买!!”我一把抢回那两本书(动作快得自己都惊讶),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硬邦邦的“那算了!”,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这次“送礼滑铁卢”让我郁闷了好几天。但“回报”的念头并未熄灭,只是换了种更……嗯……“别致”的方式。我开始送“小零食”。我很喜欢喝酸奶,遇到好喝的口味就给他带一杯,有一次是西柚味,西柚缩写是我名字的一个字,不过我估计他看不出来,因为他没什么反应,超市里新出的、包装可爱的海盐芝士小饼干,买两包,自己吃一包,另一包……同上。各种口味的水果糖,硬糖软糖都有。但重点不是糖本身,而是糖纸!吃完糖后,我会小心翼翼地把那张亮晶晶的糖纸展平,然后拿出我最细的签字笔,在上面写上一句很短很短的话。内容五花八门,随心所欲:

“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暖洋洋的。”(某个难得的冬日晴天)

“平衡移动好难!脑子要炸了!”(刚被化学题虐完)

“教学楼下的玉兰花好像要开了!”(瞥见枝头花苞)

“晚自习窗外的月亮好圆。”(抬头看天时的小感慨)

“物理大题终于做出来了![笑脸简笔画]”(攻克难题的喜悦)

写完,我会把糖纸重新折好,有时折成小小的方块,有时折成歪歪扭扭的千纸鹤,然后趁人不注意,塞进他半开的笔袋里,或者夹在他放在桌上的某本书里。

我从未期待过他会回应,甚至怀疑他可能根本不会发现这些“小垃圾”,或者发现了也随手扔掉。这更像是我自己的一种……隐秘的分享欲和一点点小小的“报复”?谁让他说我买的习题基础!我就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刷存在感!

然而,我错了。

有一次,我正低头在糖纸上写“今天吃到一个糖醋排骨今天好咸”,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抬头,正好撞见他不知何时站在我课桌旁(大概是来还上次的物理卷子)。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写满了字的糖纸上。我瞬间石化,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来,他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卷子放在我桌上,然后……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那张糖纸,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转身走了。那一刻,我确定他不仅发现了,而且……很可能都看了!巨大的羞耻感让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但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隐秘的、被“看见”的窃喜悄悄冒头。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开始了“回应”。

某天下午,我刚回到座位,就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本崭新的书。深蓝色的封面,设计简洁而富有神秘感,书名是——《摆渡人》。

我愣住了。拿起书,翻开封底,没有署名,应该是他!我之前好像在糖纸上写过一句想看小说,书荒了。这本书我之前听说过,风评很高,被誉为治愈系经典。但在这之前,我刚刚看完另一本同样被捧上神坛的《月亮与六便士》。当时的我,完全无法理解甚至厌恶主角斯特里克兰德为了追求绘画梦想抛妻弃子、不顾一切的冷酷,只觉得他是个自私到极点的“渣男”。因此,对这本同样被高度赞誉的《摆渡人》,我内心其实带着点先入为主的怀疑和抵触——真的有那么好吗?但这是他送的。

封面确实也很好看,深蓝的底色如同静谧的夜空,烫银的标题和图案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周末晚上,难得没有刷题到深夜。吃完饭,窗外吹来带着凉意的晚风,听着轻柔的纯音乐。我翻开了《摆渡人》。开篇的叙述就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15岁的女孩内向、敏感、在学校被孤立、与母亲关系紧张,生活一片灰暗。她鼓起勇气踏上寻找生父的火车,却遭遇了惨烈的车祸……当她挣扎着爬出扭曲的车厢残骸,踏入一片荒凉、灰暗、充满迷雾的原野时,一个男孩出现了。他是她的灵魂摆渡人,职责是带领她穿越这片充满恶魔的荒原,抵达灵魂的彼岸。我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女主的孤独、胆怯、对安全感的极度渴望,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内心深处那些不敢示人的角落——我的内向、我的自卑、我对被接纳和被肯定的隐秘渴望、以及面对未知未来时的巨大恐惧。恶魔在黑夜中咆哮,伺机吞噬落单的灵魂。安全屋是唯一的庇护所。女主从一开始的恐惧、依赖,到逐渐在男主的保护和引导下,开始尝试着迈出脚步,尝试着去信任,去面对黑暗。男主这个金发碧眼、看似冷漠实则肩负重任的摆渡人,成了女主在无边恐惧和绝望中,唯一可以紧紧抓住的、不曾动摇的支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全感。因为有他在,女主才敢踏出安全屋的屏障,才敢在恶魔环伺的荒原上跋涉,我深深地沉浸在这个奇幻又充满隐喻的故事里。当女主为了崔斯坦,义无反顾地选择重返危机四伏的荒原,只为了寻找他、与他在一起时;当崔斯坦最终打破摆渡人的规则束缚,为了女主甘愿承受未知的惩罚时……那种双向奔赴、彼此救赎、为爱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坚定,像一股汹涌的暖流,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房。这是继那次《暮光之城》后,我第二次如此清晰地通过他送的书籍,加深了我对“爱”的理解和向往——是守护,是救赎,是彼此成为对方的支点,是明知前路艰险也义无反顾的坚定选择。合上书页,窗外的风似乎也温柔了许多,我靠在椅背上,心潮久久不能平静。女主的勇敢深深震撼了我。对比之下,我的怯懦显得如此可笑。走向他时,我脑子里盘旋的永远不是“我想靠近他”,而是“我头发油不油?”“脸上是不是又冒痘了?”“腿看起来粗不粗?”……这些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滑稽的担忧,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让我犹豫、退缩,甚至转身逃跑。我和女主之间,隔着一条名为“自卑”的鸿沟。她可以为了所爱之人穿越恶魔横行的荒原,而我,却连坦然地走向阳光下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还常常半途而废。这份认知让我沮丧,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我更加努力地刷题,更加专注地听课。我知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像女主在荒原上跋涉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攻克学习上的难关,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更强一点,离他更近一点。不是为了匹配他,而是为了让自己在面对他时,能少一点“油头痘脸”的自卑,多一点“我也在努力发光”的底气。他依然保持着那个习惯——在早读课前,站在高三楼走廊的窗边。目光越过操场,落在我从校门口走进来的身影上。

而我,也依然无法完全坦然。每次感受到那束目光(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我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在“让他看到我可能油腻的头发”和“让他看到我可能长痘的油脸”之间,我依然痛苦地选择了前者——低下头,加快脚步,让后脑勺对着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可能会紧张到同手同脚,或者直接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啃泥!那比油头更丢脸!但这一次,低头疾走时,心里不再是纯粹的逃避和自卑,而是多了一份清晰的决心:

“还来得及。”

“还有时间。”

“可以说的。”

“可以跟他说的。”

“在我变得更好一点之前……在我能像女主一样,拥有穿越内心荒原的勇气之前……暂时,就这样吧。”

那本《摆渡人》带来的震撼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让我在题海浮沉中,偶尔会失神地想起女主穿越荒原的勇气和崔斯坦沉默的守护。

某个放学后的一个下午,当我正埋首于一套对我来说难度爆表的理综卷子,被一道电磁感应大题折磨得抓耳挠腮、几乎要薅掉额角那两条顽固的“鱿鱼须”时,一本崭新的书被轻轻放在了堆满试卷和草稿纸的课桌一角。深绿色的封面,设计简洁而带着一丝异域风情。书名是——《追风筝的人》。我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他站在我课桌旁,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刚刚收回,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书本的触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眼神温和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喏,”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本书,“听说也挺好看的。看完《摆渡人》,可以换换口味。”“啊?谢谢!”我有些意外,连忙放下笔,拿起那本带着崭新油墨香气的书。封面触感光滑,书名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又是你买的?不用……”我下意识地想推辞,觉得总是收他礼物不太好。“没事”他打断我,语气自然,“你可以当借我的。看完了记得还我就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桌上那张画满了圈圈叉叉的物理卷子,眉头微挑,“不过……建议你先把这道题搞定再看。受力分析方向错了,洛伦兹力……”他习惯性地拿起我桌上的笔,在草稿纸上唰唰画了几笔,精准地指出了我的错误。“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立刻被题目吸引了注意力,也忘了再追问书的事。他离开后,我拿起那本《追风筝的人》,随手翻开扉页。里面没有签名,也没有寄语,果然是借我的。我松了口气,周末晚上,难得没有刷题到深夜。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湿润微凉。我靠在床头,翻开了这本据说同样震撼人心的小说。

故事发生在战火纷飞的阿富汗。富家少爷阿米尔和他忠实的仆人哈桑,两个在喀布尔阳光下一起追风筝、分享童年秘密的少年。哈桑对阿米尔的忠诚,近乎盲目,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纯粹和卑微。那句反复出现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承诺——“为你,千千万万遍”(Foryou,athousandtimesover),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深刻地切割着读者的神经。

当哈桑为了保护阿米尔的风筝,被阿塞夫等人围堵在死胡同里,遭受凌辱,而阿米尔躲在巷口,因为懦弱和恐惧而选择了转身逃离时巨大的窒息感和愤怒瞬间攫住了我!为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哈桑那么信任他!那么保护他!为了他一句“把蓝风筝带回来”,哈桑可以豁出命去追!而阿米尔呢?!他竟然……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哈桑被欺负,然后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书页上的字迹。哈桑那张带着兔唇、却永远洋溢着纯真笑容的脸,和他最后看向巷口那个藏着阿米尔的方向时,那混合着痛苦、不解和……依旧不变的忠诚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此刻听起来不再是忠诚的誓言,而像是一把沾着血的、带着无尽酸楚和绝望的控诉!我猛地合上书,胸口剧烈起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巨大的失望堵在喉咙口,几乎要喘不过气。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窗,像无数细密的鼓点,敲打在我混乱的心上。

哈桑的忠诚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带着冰冷的、残酷的光,猛地照向了我自己!

我呢?我有过哈桑之于阿米尔那般纯粹、坚定、甚至带着献祭意味的勇气吗?答案让我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

当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我,给我一个安全的“偷看”距离时,我做了什么?我只会低着头,加快脚步,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样溜走,连一个坦然的招呼都不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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