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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谢云流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沉寂许久的噩梦卷土重来,变本加厉翻滚咆哮:梦中人打伤恩师,叛出纯阳,昔日情谊甚笃的师兄弟,而今立场相悖,一夜风雪埋旧誓,孤峰摧眉刀剑沉。数年匆匆而过,满腔郁郁旅居,回望中州,心中俱是恨怨难消。
霍然梦醒,汗湿脊背。谢云流睁开眼,入目所见一片昏黑,没有窗帘的玻璃窗将外界星空与灯火尽数投入室中,倒是不虞黑暗。他略一偏头,就见隔壁床榻上盘膝坐着一人,正双眸微阖静静调息。
李……忘生!
噩梦中所见种种裹挟着千般滋味翻涌而来,将他激得双眸泛红,谢云流反射性起身欲要抓住对方,却在暴起的瞬间痛得弯下腰去:骨折的手臂与挫伤的肺叶用疼痛严正抗议着他的作死行为,也将他的理智唤回现实:
是梦。
梦中记忆飞快如烟散去,唯惊悸与孤独久久不散,痛彻心扉纠缠入骨——谢云流闭了闭眼,试图压下噩梦带给自己的影响,却听身旁簌簌声响,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
“师兄?”
谢云流霍地抬眼望去,正对上李忘生关切的目光。他应是被自己弄出的声响所扰,方才从入定中醒来,那双素来平静的眸子中带着些微关心,与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对上那双眼时,谢云流心头一悸,有些狼狈地坐起身,闷声道:
“没事。”
“做噩梦了?”
“……是啊!”谢云流轻吸口气,嘴角扬起,试图用略显轻松的语调消磨心头沉郁,“说来好笑,我梦见你和师父不要我了,将我赶出纯阳,四海流浪,哈哈……”
听他打着哈哈含糊说笑,李忘生目光微沉,忽然道:“不是师兄先执意离去,为此不惜打伤师父吗?”
“!”谢云流面上笑意一僵,霍地抬眼看他,对上那双隐含复杂之色的眸子时,背后莫名发寒,仿佛又感觉到了梦中风雪刮在脸上的冷意。
“师兄你走得潇洒,将我和师父留在山上,一别经年不曾回返。”李忘生站起身,赤脚走向他,“如今有何脸面恶人先告状,说师父将你赶出纯阳?”
谢云流瞳孔剧震,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忘生缓步而来,站在面前逼视着他。眼前人自入梦后的种种异常再度浮现,尤其刚醒之时不管不顾拉住他质问的模样,分明与梦中持剑追来之人一般无二——一个念头倏然出现在脑海中,令他喉间紧缩,哑声开口:
“忘生,你——说什么?”
李忘生眉头蹙起,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舒口气:“看来师兄并未完全想起。”
他垂眸伸手,欲要扶他重新躺下,“仔细些,医生让你卧床……”
话未说完,手腕却被一把扣住,他侧头对上谢云流灼灼双眸,那其中闪着与他一般无二的异样光芒,呼吸急促连声追问:
“你说‘想起’是什么意思?我该想起什么?”
李忘生怔了怔,道:“你先躺下——”
“你先回答我!”
谢云流却很坚持,不但不躺下,反而将他用力拉近。后者拗不过他,垂眸看了眼被攥紧的手腕,干脆先松开手,略一沉默,道:“没什么。”
“别瞒我。”见他妥协,谢云流却没松开手,反而拉着他坐在身边,以免赤脚着地再受凉去,态度仍旧坚决,“自你从入梦中清醒,态度便与寻常不同,看我时的目光也……”
他细细盯着眼前人的双眼,那双眼状似冷静,然静水流深,内蕴暗沉,绝非他熟悉的李忘生——自那时起对方看他的目光便一直如此,谢云流先前便有所怀疑,然对方卜算后内息亏空,急需调息,又有外人在场,他不便追问,只能压下满腔疑惑。如今对方又忽然说出这些古怪话语——
一个念头倏然划过脑海,谢云流精神一振,倾身就着窗外灯光去看他面色:“你莫不是被那雕像影响了?”若非入梦之时被雕像的力量影响,忘生怎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
听到他的询问,李忘生沉默良久,才道:“是我学艺不精,所以……一时辨不清现实。”
“果然!”谢云流松开手,扼腕道,“入梦之法还是太险!怪我没能第一时间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