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姜片(第2页)
下次出行,务必随行带上太医署的人,他心下暗忖,这般突发状况,实在麻烦。这念头刚闪过,他执笔的手霎时顿住。为何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下次还要带她同行?温砚礼脸色微变,神情惊疑不定。
他从未习惯身边长期跟着某个固定的人,更从未考虑过出行时特意带上一个婢女,即便是负责膳食的。
可方才那念头,竟那么顺理成章地浮现。
他倏地收回视线,眉心紧蹙,像是要驱散什么不该有的思绪,重新将精力凝聚在眼前的公文上。舱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照着他晦明不定的侧脸。
天色微亮,苏慈像是感知般地睫毛颤了颤,随即睁开眼,头脑昏沉,浑身酸软的无力。
昨夜记忆模糊,她依稀记得自己好似发起了高热,难受得紧,恍惚间有人扶起她,将苦涩的药汁一勺勺喂入她口中,那动作起初有些笨拙强硬,后来却渐渐缓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茫然地打量着四周,身下的床铺宽阔,锦被柔软,还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松墨气息。
“醒了?”
一道凉薄的嗓音自不远处响起,吓了苏慈一跳。
她闻声转头,只见温砚礼坐在临窗的案几旁,手边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眉宇间含着几分疲惫,眼下青影隐约可见,仿佛一夜未眠,正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苏慈心中一慌,连忙挣扎着坐起身,虽仍有些头重脚轻,但比昨夜已是好了太多。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占了大人的床榻睡了一夜。
“大人…”她忍不住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掀被下床,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奴、奴婢该死,竟占了您的床,还劳您守夜,奴婢这身子太不争气,给您添了大麻烦。”
温砚礼看着她慌乱的模样,一夜未眠而导致的烦躁似乎更盛了。他冷哼一声,起身走向床榻:“既知身子弱,日后便好生锻炼,少添些麻烦。”
见他要躺上自己刚刚睡过的床铺,苏慈也顾不得尴尬了,急忙道:“大人,不可,奴婢病气未清,恐过了病气给您。”
温砚礼没搭理这话,径自和衣躺下,拉过那床还残留着她体温的锦被盖好,闭上眼睛:“本官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
苏慈被他这话噎住,只得讷讷地应了声:“…哦。”
站在原地,看着他真的就这么睡下了,她脸颊更是烫得厉害,毕竟那床上还满是她的气息,他就这般躺上去了。
不敢多待,她转身忙地溜出了舱房。
舱外江风清冽,她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了些。没走几步,便遇上了来回踱步的福安。
“苏慈姑娘,你可算醒了。”福安见到她,眼睛一亮,忙迎上来,“身子可大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慈福了一礼,歉然道:“劳福安哥挂心,已经无碍了,昨日给大家添麻烦了。”
“哎哟,姑娘说的哪里话,人没事就好。”福安摆摆手,打量着她恢复了些血色的脸,总算松了口气。
苏慈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声试探道:“福安哥,昨夜星辰似是有人给奴婢喂了药,不知是…”
她话未说完,福安脸色就微微一变,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打断,眼神飘忽地看向江面:“啊,是啊是啊,喝了药就好,喝了药就好,那个前头好像叫我呢,我先忙去了。”说完,像是怕她再追问一般,脚底抹油,飞快地溜走了。
留下苏慈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福安哥仓惶的背影,心中的疑团非但未解,反而更大了。
午后未时,官船在一处颇为繁华的码头暂作停靠,补充些淡水吃食。温砚礼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后神色间的倦怠消散不少,换上了一身墨青色暗纹杭绸直裰,玉带轻束,少了几分凛冽威仪,倒更像一位清贵疏离的世家公子。
他率先下了船,苏慈紧随其后。
码头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刚踏上栈板,一个机灵的小厮便觑准了温砚礼气度不凡,满脸含笑地凑了上来:“这位爷,初到本地吧?可需要些特别的服侍?”
福安眉头一皱,上前半步挡开些许,沉声问:“什么服侍?”
那小厮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暧昧的笑意:“就是能让爷舒坦快活的那种服侍,咱们这儿姑娘小子都有,包您满意。”
苏慈站在稍后处,听得半懂不懂,只见那小厮神态鬼祟,不由好奇地轻声问了句:“是什么服侍呀?”
那小厮这才注意到温砚礼身后还跟着一位容貌清丽的姑娘,顿时面露尴尬,搓着手支吾起来:“啊这…”
温砚礼面色一沉,冷声打断:“没什么。”未再理会那讪讪的小厮,他抬步便朝码头旁的街市走去。
苏慈被那冷硬的语气慑住,敛了那点困惑,忙小步跟上,心里却还在琢磨那“服侍”究竟所指何事,为何那小厮和福安哥的表情都那般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