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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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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街是京城最大的“贫民窟”。

歪斜的屋檐一个叠一个,黑压压地像连绵不断的破败鸦巢。初春的脏雪混着污水在狭窄的巷道里横流,空气里永远沤着一股烂菜帮子和霉木板混杂的酸腐味。

住在这的多是些走卒乞丐、暗娼流民,几个敞着怀的粗野汉子正围在墙角掷骰子,粗厉的喝骂声猛地炸开,瞬间便压过了隔壁穿来的婴孩有气无力的啼哭。

顺着四方街一直往里走,沿路的大门几乎都紧锁着。有天不亮便挑着担子出摊的,也有挎着篮子下地干农活的,唯有最后一户的院门是虚掩的。

说是院门,其实不过是用树枝和篱笆围成的栅栏,再削了块平整些的木板做门,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有心者稍稍使点力就能踹开。

刘满仓端着一碟菜梗和两碗不见米粒的稀粥走进屋子,望着呆坐在黑暗中的妻子默默叹了口气。他走去过将手中东西放到桌上,试探性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桂香啊,你吃点吧?”

孙桂香弓腰驼背,背对着刘满仓坐。头发凌乱,双目无神,身上散发出长久未清洗的怪味。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搂着套打满补丁的旧衣裳,一言不发。

小院采光不好,夫妻二人又舍不得点灯,因此虽是晌午,但屋子里还是暗得厉害,只能靠窗户缝里透进来的微弱的阳光照明。

孙桂香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里,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刘满仓眼睛蓦地一酸,强压下心头的哽咽:“桂香,小鹏都没了四年了,你就算再难过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呀,你这样让小鹏在天之灵怎么放心得下嘛!”

“······四年?”似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孙桂香僵硬的头颅终于转了转,“是啊,小鹏已经没了四年了。”

阳关透过随时都可能掉落的窗户洒进来,在脏乱的屋子里形成了一道明亮的通路。孙桂香盯着在光路里肆意跳动的浮尘,突然咧开嘴巴笑了笑。

她伸手在腰间比划了下:“小鹏丢的时候才这么一丁点,要是他还在的话·······”

孙桂香怔愣片刻,突然丢掉手里的破衣裳。腾地站起来死死抓住刘满仓的手臂,高兴得手舞足蹈:“应该比我高了吧?不不不,说不定比你还高呢!邻里都说小鹏窜个子很猛的!”

“对了!小鹏说他今个晌午想吃滚肉,我要赶紧去买肉了!哎呀你不知道,我上次去得晚了,刘屠户给我的全是没人要的边角料!”她说着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桂香!桂香!”刘满仓眼疾手快地拽住孙桂香的胳膊,强硬地将她搂进怀里,用胳膊和腿死死禁锢住她的动作,即使脸上胳膊上被挠出来好几道血痕也毫不在意。

“桂香啊,小鹏没了!小鹏都死四年了!”

“胡说!你胡说!放开我!我要去给小鹏买肉,晚了就卖完了!”孙桂香拼命挣扎依旧动弹不得,索性发狠,张嘴狠狠咬在刘满仓的手上。刘满仓吃痛,力道却分毫不减。

“吧嗒”,一滴泪落在刘满仓手背上,烫得灼人心脾。感受到满口的腥甜味,孙桂香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慢慢松开口,全身泄力,差点从刘满仓怀里溜下去。刹那间,泪水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相公。”

“哎,我在呢。”

“你说小鹏就是想吃点肉,我怎么不给他买啊?我为什么不给他买啊?他那么乖、那么懂事,什么都不要,就想吃点肉,我怎么能那么狠心呀!”

“桂香······”

“我怎么那么狠心呀?!”

鹿怀舒站在窗户外,定定地看着屋中相拥而泣的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身旁南竹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胳膊,鹿怀舒回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头朝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无声道:“走吧。”

烂泥和干草糊成的屋子和那其中断断续续的哭声逐渐离鹿怀舒远去,她裹紧衣裳,长舒一口气,大踏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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