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第2页)
鹿怀舒眉心狠狠跳了跳,开始暗暗后悔今日行事太过莽撞,应当调查清楚再来的。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她今天没办法说服念奴和她合作的话,来日她就很有可能为此丢了性命!
后背涌上丝丝麻意,手心已经冒了汗,鹿怀舒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鹿修尘撑腰的人会是谁?鹿修尘的能力还达不到为天子效力的程度,后宫未出嫁的公主们都与鹿修尘年龄不符,他不可能攀上人家做驸马。
所以只能是皇子!
大虞皇帝共有六子十一女,其中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贵为太子,自幼由陛下亲自教导,宠爱非常。无奈大皇子生性懦弱、忧愁寡断,并不适合当天子。反倒是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和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励精图治,有经天纬地之才,因而朝中废嫡立贤的呼声愈来愈高,但都被皇帝压了下去。
想及此,鹿怀舒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可如果他犯了民怒呢?!”
念奴神色微动。
“如果鹿修尘所做之事犯了民怒,百姓人人唾弃咒骂,你觉得他背后的人会为了保他一个而冒天下之大不讳吗?”
念奴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吗??怎么可能??万一鹿修尘没做这些事呢??万一他背后的人能压下来呢??”
“他没做我们就让他做!编造、传播、抹黑,让他这件事情大到即使天皇老子也压不住。”
“你觉得百姓是愿意相信一个看似有理有据的结果,还是愿意相信纷繁复杂理不清头绪的过程?”
念奴瞪大眼睛看着她,看她的神色应该在心里骂鹿怀舒脑子有病,不去药馆抓药反而跑来她这里发疯。她嘴唇嗫嚅着,好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但是不试试怎知不可能呢?”鹿怀舒上前几步,将念奴牢牢锁在自己和美人榻之间。她微微俯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挑起念奴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注视着,语气近乎蛊惑:“多美的一张脸啊。”她的手背顺着念奴的脸颊慢慢滑下,若触若离、时轻时重。
念奴整个人被她逼得后仰,完全动弹不得,呼吸逐渐不稳。她只觉得自己每个感官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浑身战栗下意识就想逃离。
“念奴,你也很苦吧。”鹿怀舒望着念奴美到几乎没有瑕疵的脸,默默惊叹。不得不说念奴当年之所以能在甜醉坊一众美人里脱颖而出是有原因的,岁月不仅没带去她美丽的容颜,反而给她添了些别样的韵味,没人不会为这张脸痴狂。
“躲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艰难度日,像阴沟里的老鼠,甚至连多一个人知晓自己的存在都会胆战心惊,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时刻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鹿怀舒瞥向梳妆台,似笑非笑,“你的梳妆台很空,只有几个簪子,两只玉镯和一盒快用完的胭脂。我听说你素爱在房中摆些木雕绒花之类的玩意儿,平日没事时总要绣些帕子香囊打发时间,可现在瞧着,房中却是空荡荡的。”
“因为你早就把包袱收拾好了,对吧?你早就受够这样的日子了,你想跑,你连做梦梦到得都是自己成功跑出了甜醉坊,可每天睁眼,看到的确实同样的景象。同样压抑、宛若牢笼般的景象。”
“你想着要不去报官吧?可是不行,因为你根本不知报了官自己会怎样,也许会被打死?毕竟你只是个普通百姓,就算打死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京城中掀不起任何浪花。很讽刺吧?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下定决心要逃跑。你花了好久摸清侍卫的巡查时间和路线,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背上包袱,做贼似的偷偷下楼,一步三回头,唯恐自己动静太大惊醒了谁。”
“然后你走到大门处,看着红色的门阀。你不断安慰自己勇敢一点,只要勇敢一点,只要打开这个门阀就没事了,只要打开,你就自由了。”
“但你不敢。因为你的卖身契还在鸨母手里,就算你侥幸跑出去了,没有卖身契,到哪儿都是‘贱籍’,从不了良成不了亲,更不能抛头露面。一辈子只能东躲西藏、惶恐度日。”
“所以你只能一次次走到门口,又一次次返回去。将整理好的包袱重新塞进柜子里,躺到床上抱紧自己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总会有机会的,总有机会可以跑出去的。”
“其实你知道,没有机会了。你唯一的结局就是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被鹿修尘无情抛弃。而后拖着衰老的容颜和残破的身躯,孤独地躲在某个角落等死。”
一滴泪滑落,“吧嗒”砸在念奴的手心,鹿怀舒的话仿佛灼热的烈火,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烧了个遍。嗓子里逐渐涌上血腥味,念奴仰起头长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次的呼吸,肺部都是密密麻麻如同针扎般的疼,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指甲不知不觉陷入掌心,鲜血流出,沾湿了被褥。
鹿怀舒幽幽叹了口气,强硬地掰开念奴紧握的拳头,拿起帕子绑在她的手心,止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鹿怀舒把念奴温柔地拢进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安抚性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别怕,念奴,人要懂得利用别人。”
“利用?”念奴喃喃道。
鹿怀舒:“对,利用。我知道口说无凭,所以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价值——你可以利用的价值。”
“希望下次来,你可以告诉我床底的绣花鞋是谁的。”还有那个孩子,鹿怀舒心里默默补充道。
绣花鞋小巧精致,念奴身材高挑,根本穿不上。且大虞女子并无缠足之陋习,所以也不是坊里其她姑娘的。鹿怀舒抬头望了望这个华丽又阴森的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
天渐渐暗下来,夜里又飘起了雪,街边的摊贩都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长街尽头,一盏孤灯在风雪中摇晃,映出匆匆而过的行人剪影,无端现出几分荒凉来。
鹿怀舒抱紧手中的汤婆子,靠在马车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今晚可以暂时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