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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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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寅时才停下。平日萧索的庭院今日焕然一新,如琼楼玉宇般晶莹剔透,院中几株老梅的枝丫上堆着雪,黑褐色的枝干与白雪相辉映,宛如名家笔下的水墨画。屋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长短不一地垂挂着,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芒。

卧房里被火炉煨得异常暖和,茶壶搁在上头,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鹿怀舒五更天就起了,此刻一边坐在梳妆桌前打哈欠,一边任由南竹在她身上摆弄。

南竹的伤刚刚好些,便迫不及待地想来服侍她。鹿怀舒只要一提让她回去休息,小姑娘便巴巴地开始掉眼泪,边哭边软糯糯道:“小姐是嫌弃奴婢吗?”鹿怀舒没法子,只好挑些轻巧的活计让她做。

连续打了五六个哈欠后,鹿怀舒终于受不了了。她抹去眼角的眼泪,望着桌上请帖生无可恋道:“就不能不去吗?这么冷的天好好待在屋子里烤火睡觉不成吗?!冰天雪地的办什么赏梅宴?”

南竹专注地拿着手中的点翠凤穿牡丹步摇在鹿怀舒发间比划,思忖片刻后摇摇头,拿起一旁的珊瑚珠缠丝金铃簪子替鹿怀舒簪上,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姐别乱说,成日待在府中有什么好的?合该出去多走动走动,结交几个朋友。”

赏梅宴是大虞多年来的传统。每逢初雪过后,宫里都会举办宴会邀各家小姐一聚,今年因太后病重需静养,遂起了作罢的想法。谁知太后不忍因自己扰了其她姑娘的兴致,便下令在宫外举办,一番商讨后定在了太后的母家——左相程家。

“哇,小姐可真漂亮。”南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鹿怀舒的脸颊,满意地点点头,“奴婢都看呆了呢。”

只见鹿怀舒外披雪青锻织银梅斗篷,内衬月白流云广袖裙,银狐毛领映着瓷白肌肤,更添三分清贵。墨发间珊瑚簪泠泠生光,眉心一点红痣,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憨来。

大抵女子穿了漂亮衣裳心情都会变好,鹿怀舒看着镜中妍姿艳质的自己,早起的郁闷和不满都消散了几分。她寻了个理由将南竹支出去,唤来了念樱。

根据鹿怀舒看了十几年小说的经验,每逢大型宴会,定会有反派给主角使绊子,让她表演个才艺给大家助助兴。唯一不同的是,小说里的女主角们都有旁人不知的精妙技能,总能在宴会上大杀四方狠狠打反派的脸,而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若是诗词歌赋还好说,怎么说她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古今中外的名家诗词随意背上一首即可,可若是让她抚琴作画可就难了,因而提前准备为妙。

说起抚琴,鹿怀舒倒是想起了一段往事。那大概是她十一二岁的时候,某天老瞎子不知抽了什么疯,非要送她去学钢琴,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将她培养成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淑女。于是二人凌晨便从山里头出发,先坐三蹦子到镇上,再搭班车到县里,最后从县上坐车,摇摇晃晃进了城。

找到培训机构后,老瞎子一口气交了一年的学费,还特意在机构附近租了套房子,美名其曰“陪读”。

那几天鹿怀舒连做梦都是自己穿着漂亮公主裙,在众人面前弹琴的场景,可惜她只上了三节课,就被忍无可忍的钢琴老师赶了回来。老师委屈地认为鹿怀舒是来故意捣乱的,毕竟再怎么不通音律也绝不可能弹成那副鬼样子,听着不像音乐,倒像是厉鬼啼哭。

鹿怀舒更委屈,她明明很认真地在学,每日下课后还要独自在琴房练两个时辰。无奈老师实在不愿意教她,百般拉扯无果,鹿怀舒只好拿着退回来的学费灰溜溜地走了。

于是老瞎子的淑女梦便悄然破碎。

茶水咕噜噜的沸腾声打断了鹿怀舒的思绪,她垫着抹布,小心翼翼地将茶壶从火炉上拿下来,一抬眼便对上念樱欲言又止的目光。

鹿怀舒失笑:“怎么了?”

“你······”念樱本不想多嘴,但她昨夜回来后思来想去总担心鹿怀舒吃亏,因此提醒道,“你真的要和张婆子合作?”

“当然不。她今日会因自己的儿子出卖鹿张氏,明日便会因旁的事出卖我。”

念樱不解:“那你为何?”

鹿怀舒没答话,而是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倾斜的光路出神。坐在她的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无数浮尘在光路中上下飞舞,跌跌撞撞不知疲倦,仿佛在找寻一条永远看不见的生路。良久,她才轻声道:“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最绝望吗?”

不等念樱回答,鹿怀舒便自顾自道:“人跌入深渊的时候,总希望能有根绳子拉自己一把。只要发现这根绳子,便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它向上爬。可既处在深渊之中,又怎知绳子的另一端通往的是是康庄大道,还是幽冥地府。”

“所以啊。”鹿怀舒嘴角仍挂着浅笑,让她看上去分外温柔好接近,只听她幽幽道,“人在最接近希望的时候,才最绝望。”

鹿怀舒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婆子。原主被鹿张氏赶到柴房后就一直由张婆子看着,张婆子对她动辄打骂。原主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直到日落才能有口喘息的机会。洒扫、洗衣、挑柴、砍柴,寒冬腊月里只穿一件薄薄的衣裳,手成日泡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吃的只有馊了的饭菜——这已经算是好的。绝大多数时候,她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为了给儿子填窟窿,张婆子从原主处抢去了不少东西,甚至连原主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玉佩也不肯放过。张婆子儿子更是畜生,喝醉了酒竟深夜偷溜进柴房,企图对她动手动脚,若非南竹死命相护,真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而南竹也因此事被张婆子赶去了浆洗房,受尽苦楚。

所以鹿怀舒当然要和张婆子合作了。不仅如此,她还要给她银子、给她机会、给她儿子填窟窿,而后在她最得意的时候,一脚把她踹下去。

念樱望着鹿怀舒温婉恬静的眉眼,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有时候比起自己,她觉得鹿怀舒更像个女鬼。

······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程府大门,鹿怀舒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府邸,情不自禁地“哇”了声。左相程征松乃两朝元老,为官多年政绩斐然,其长姐又是当今陛下生母,一时风光无限。其府邸自然也是高贵奢华,绝非常人可比。

甫下车便听见声热切的“福槿”,鹿怀舒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跑来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内穿明黄色竖领长袄,外配同色织金云雁纹大氅,很是娇俏可爱。

瞧见熟人,鹿福槿嘴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她疾步上前握住对方的手,笑道:“如霜,怎么在外头等着?”

如霜?鹿怀舒心下了然,看来眼前便是程府嫡小姐程如霜,鹿福槿的闺中密友了。

“我在府里快要闷死了,就偷偷跑出来迎你和时月。”程如霜撒娇似的拉着鹿福槿的手晃啊晃,余光瞥到旁边的鹿怀舒,狐疑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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