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药香(第8页)
膝下压著的《大医精诚》抄本硌得生疼。
药堂七十二扇雕木窗尽开。
穿堂风卷著初雨的气息,將吴天束髮的葛巾吹落在供案前——那里並排摆著三枚青铜虎撑。
最旧的那枚表面已生出孔雀绿的铜锈。
“丁丑年霜降,收得首徒陈景和。”
陆济世枯指拂过第二枚虎撑內侧的铭文。
吴天看见“戊寅年惊蛰“几个小篆被雨水浸得发亮。
“今日要刻新名了。”
供案上的紫铜药臼突然嗡鸣。
陆济世將吴天昨日炮製的惊蛰露倾入臼中。
琥珀色的药液恍若雷光里翻涌,似凝成个模糊的卦象。
“你初来时脉象带煞,鼻悬破军纹。”老郎中突然掐住吴天腕脉,三根银针自袖中飞出,钉在供案三才位。
“行医者最忌衝撞天地气机。”
窗外炸开个落地雷,震得药柜铜环齐颤。
吴天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场暴雨——他擅自给高热孩童放血退烧。
银针刚破尺泽穴,云层里便滚过闷雷。
彼时陆济世盯著他鼻樑暴凸的青筋,说了句“杀气太盛”。
“伸手。”陆济世执起祭刀,刀尖在吴天掌心游走。
血珠滴入药臼的剎那,惊蛰露沸腾如滚油。
蘸著腾起的水汽里写下——“仁安”二字。
老郎中蘸血在黄帛上书写医契:“吴姓不改,改个名镇煞。”
三牲祭品刚摆齐整,街口突然传来哭喊。
浑身湿透的货郎撞进门来,怀中幼童面色青紫,喉间卡著枚铜钱。
吴天膝行欲起,却被陆济世用铜秤压住肩头:“既是仁安,当显仁心。”
吴天抓过灯台铜簪。
在烛火上燎了三息。
孩子牙关被他用《千金方》捲轴撬开时。
喉头铜钱正卡在会厌。
簪尖挑住钱眼的瞬间,惊蛰雷震得药柜轰响。
铜钱带著血丝滑落的轨跡,与供案香灰撒出的卦象完全重合。
“仁者爱人,安则守中。”陆济世將刻著新名的虎撑套上吴天右腕,铜环內侧二十八宿纹路突然发烫。
“往后问脉先诊三阴交,下针要念《养生论》。”
暮色里吴天擦拭祖师像。
发现孙思邈的袍角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正是他昨日晾晒药杵时撞的。
他今日得名…
全是摆脱了前世的羈绊了…
改叫了——吴仁安。
供案上的惊蛰露已恢復澄澈,倒映著他鼻樑淡去的疤痕,像段將愈的旧疾。
窗外有学徒举著火把採集夜露,喊声顺著雨丝飘进来:
“仁安师兄,该教我们辨菖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