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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添了许多得力的走狗吧。哈,大理寸土之地,能有什么能人?圣教中得势的,许多都是中原的叛徒——吃了中原的米,饮了中原的水,学了中原的功夫,最后却倒戈相向。他们那个什么先锋官,唤作向月白狐陆银湾的,不就是认贼作父的典型?说来就叫人生气,她爹还是玉面探花陆玉书陆大侠呢,呵——呸!真是有辱门楣!”
“除她之外,不是还有一个外号半面金刚的殷妾仇么,那也是中原人,帮着外人打自家人哩。果然是勾栏里爬出来的腌臜东西,下九流的货色!”
说起这些猎奇的东西,就有人止不住好奇心,探问那半面金刚的身世。便有隐隐听过一些传闻的人自告奋勇出来解说。
“说起这个半面金刚殷妾仇,江湖传言他本不叫殷妾仇,而姓陈,是蜀中六星盟之一——奇音谷的二少谷主。年少而有奇力,能徒手劈山裂碑,曾深得巨阙门重刀大侠濮千斤赏识,想收他为传人,将一身重刀绝技传授给他。只可惜啊,拜师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这大好前程叫他自己活活给作没了。”
“娼妓之子到底是娼妓之子,就算生在高门大户,也改不了娘胎里带出来的劣根!据说他很久以前就对大哥的爱妾,自己的小嫂子动了淫念,欺那妇人无依无靠、性情柔弱,对她强取豪夺,多次奸。淫,还威逼恐吓不许她说出去。那妇人不堪其辱,几度想要自尽,却屡屡被他发现,便是连想死都死不了,好不凄惨。”
“只是小嫂子也罢了,后来他见到自己父亲新纳了妾室貌美,就又打上了自己小娘的主意。却没想到他父亲那妾室虽然柔弱,却是刚烈,被奸污后触柱自尽,才终于将他的禽兽行径公之于众。”
“丑事败露,奇音谷谷主大怒,打断了他一条腿,拿火钳烫瞎了他一只眼睛并半张脸。他母亲本是个青楼卖艺女,在奇音谷也是妾室,拼命护着他,也被火钳烫伤。母子二人当日便被赶出了家门。”
那人说到这里,大约嗓子干渴,拎起一旁的茶壶仰头灌了一壶。旁人趁这个空当便开始议论起来。有人大骂殷妾仇是禽兽畜生、猪狗不如,有人大赞奇音谷主做得好,当年怎么没能一下烧死这个杂种,竟留他到了现在,给中原平添了这么多祸患。
讲故事的人喝完了水,歇了一歇,再度开口:“若传言止步于此,倒也只算得一桩奇谈。后来发生的事,才是真正叫人胆寒的。”
“据说这殷妾仇的母亲被烫伤后,重伤难愈,险些一命呜呼。就在那时,圣教南堂堂主命教中两位神医给他母亲治了伤,他自此便投靠了圣教。他自己更名易姓,随了自己母亲姓,带人攻打奇音谷,竟将自己的父兄生擒活捉,而后……”那人想起传闻,似乎也有点不寒而栗,竟然未敢直接说下去。
“然后什么?”旁边人一叠声地催。
他只好讪讪往下说:“据说,他将自己亲爹给阉了……”
举座皆惊,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人敢接话。许久,才有人道:“……果真是大逆不道,怪不得常听人叫他畜生。”
“奇音谷主在那之后,没过多久便死了。殷妾仇他大哥侥幸被濮千斤濮大侠给救了出来。他大哥的妾室——也就是当年被殷妾仇几番□□的那妇人——却没能逃出魔爪,被殷妾仇掳回了自己老巢。当年,这女子在指认他的时候,提供了许多供词,以殷妾仇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想来不会轻易饶过她。只是到底是怎么个饶不过法儿……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为何叫半面金刚,一是因为他天生神力,力大如金刚,二则是因为他半边脸都被烫烂了,只能躲在半片面具之下。我不曾见过他,但听见过他的人说,这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赤红头发,青面獠牙。半边脸毁了容之后,日日带着青黑色的面具,脾气暴躁无常,日日杀人泄愤。总而言之……禽兽无疑。”
那汉子还在唾沫横飞地说着,冷不防一柄汤勺自后面敲到他脑袋上。回过头,只看见一个眯缝眼的老头冷着脸,正是刚刚睡醒的食肆老板。他一指渐落的日头:“饭钱还没付,付完赶紧走。小店不留客。”
江湖人容易招惹事端,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这家小店的规矩就是不留江湖人。是以太阳一落山,老板就开始下逐客令了。
食肆内的江湖人闻言不禁意兴阑珊,收拾了东西,稀稀拉拉地走出门去,没片刻功夫就走的一人不剩。原本热热闹闹的食肆很快冷清下来。
天边暮云翻卷,浓沉昏暗,秋风迅疾起来,一时间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瞧着便要落雨了。
正在这时,有辘辘的车轮声响起,从深深暮色中不紧不慢走出一路人马来。十几匹骏马,三辆马车,车马中有两骑离队而出,马上一红一黑两人,先往这边奔赴而来。
老板拖来门闩,正要关门落闩,忽然木门被一股大力抵住,一个红衣的少年人探头进来。
这少年长得英挺中几分秀美,但因着一张娃娃脸,瞧着颇有几分孩子气。唇红齿白,戴了小半张白银面具,只露出了一只眼睛,黑黝黝的。行事作风也孩子气的很,咋咋呼呼地:“喂,大叔,你们这儿有没有地方住啊?”
老板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脑袋一把摁了回去:“小店晚间不留客。”
殷妾仇被他一摁,摁得龇牙咧嘴的,却不死心,探进脑袋来:“大叔,我们给钱呐!这天就要下雨了,我们一行十几二十个人呢,到哪去找地方住?一人十两雪花白银,留我们住了吧!有马棚也行,让我们的马儿歇一歇。”
“小店不留客。”老板无动于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又摁了出来。
门外响起殷妾仇幽怨地长叹:“段兄,他不让住啊!”
殷妾仇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会不会是我们长得不太像正经人?”
段绮年:“……”
段绮年瞥了他一眼,惜字如金地没搭理他。殷妾仇一点头:“罢了,找个看起来像正经人的过来。”
几辆马车这时也驶到了门口,殷妾仇跑回去,一掀车帘:“沈放,你快出来!”
“……”
沈放端坐在车中,闻言依旧闭目养神,八风不动。
殷妾仇道:“喂,沈放!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得饿着肚子露宿荒野了。我们饿死了事小,把陆银湾饿死了怎么办?”
沈放:“……”
沈放轻哼一声,提着袍摆钻出车来,摸过去。殷妾仇大喜过望,搓着手屁颠屁颠跟上去。
沈放敲开了门,殷妾仇见门前依旧是那个老头子,只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凶巴巴地瞧着他们。
沈放一身白衣,清湛如雪,衣冠整洁。起手向那老头一揖:“老先生……”
“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