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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百姓患者相求时,吕敬先让患者在他的九节竹杖前叩首忏悔,他再念咒施法,让患者饮下以符水烧制的汤药来治病。”
“那些患者的病有些能治好,有些不能治,而在吕敬这里,治得好是他的功劳,治不好,他便说是患者心不诚……呵,不过一介坑蒙拐骗的神棍,竟有那么多愚民甘为拥趸,忠心追随。”
听了谢韫这语气轻嘲的话,杨惜抿了抿唇,沉默了。
杨惜忽然想起了当时在蛇窟中初见红药时,红药向他讲述的,吕敬分发给百姓的根本不是什么符水,以糯米纸制成的符咒入了沸水,便成了糁米粥,真正能救饥民性命的粥。
“吕敬靠着这种方式,广纳教众门徒,组成了‘赤衣盟’。”
“随着吕敬走遍四方,不断诳骗引诱民众,赤衣盟的影响越来越大,门徒们尊吕敬为‘圣师’,信奉他如神明。”
“见赤衣盟势大,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卖掉自己的家产,带着家中男女老幼,举家前去投奔吕敬,一时间,致使各州道路堵塞,尚未到达而死在途中的人也不在少数。”
“世人不了解吕敬这妖道的真实意图,反而认为是吕敬仁爱圣善,心念苍生,因而为百姓所拥戴。”
“吕敬一边受着这些民众的顶礼膜拜,一边鼓动信众和百姓,伺机推翻大燕统治。”
“他散布‘燕日已沉,赤天将立’的预言,说天下纷纷攘攘,朝官昏庸,社会黑暗,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取而代之?”
“那些狂热的愚民自以为追随着一个心怀苍生的真圣人,却不知道吕敬的圣人皮囊之下,也只是一颗贪恋权位的凡人之心……上赶着去做人家的刀子。”
“……愚不可及。”谢韫轻轻嗤笑了一声。
杨惜听着谢韫汇报赤衣盟事宜,眉头轻蹙,指节轻轻叩击着桌案。
他想起,睿宗统治后期,大燕败亡景象已现。身处统治集团高层的宦官外戚争夺权力,纲纪大乱。
官吏豪强疯狂掠夺,致使民众不堪重负,加之自然灾害频发,田野空、粮仓空,百姓长期衣食无着落,流离失所,许多人被活活饿死。
豳州牧魏添入京后,朝官内部斗争激烈,都想从祸乱中渔利,对社会的管理控制削弱,官府主动放弃了保护民众的责任,任由豳州军蹂躏百姓。
沦为俎上鱼肉的百姓能怎么办呢?只能向底层的社会组织求助。
加入赤衣盟的民众愿意随吕敬起事推翻大燕,并不是因为吕敬这个精神领袖或赤衣盟这个组织本身的魅力。
是因为这些民众连年受官吏豪强地主的欺压与剥削,对大燕不满,他们想趁此机会一起反抗豪强,争夺衣粮,多活一段时日。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赤衣盟中这些来自大燕社会底层的细民们,宁肯战死在造反起事途中,也不愿平白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他们不是“愚”,而是想多吃一口饭,多活一日。
争一争,或许还有活路。不去争,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于豳州乱军的斧钺之下,或者在逃亡路上冻饿而死。
这种情况下,谁给他们活路,自然就是他们眼中的圣人。
对于赤衣盟,杨惜并不认同谢韫的说法,对此未作任何回复。
“……提到吕敬,还有件有趣的事。”
谢韫唇角带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服。
“殿下可还记得您的四弟,四皇子殿下?”
“上一世,四殿下在宫变中不知所踪,臣原以为他是被魏太后秘密戕害,再对外宣称他‘不知所踪’了。故而,此次魏氏兄妹发动宫变前,臣便派人去留意着四殿下的动向。”
“后来,底下人回报说,四殿下并非为人所杀,而是自己乔装成一个小内侍,清晨鸡鸣之时,金蝉脱壳混出了宫,在长安天桥与人会面。”
谢韫顿了顿,“殿下猜猜,他去见了谁?”
不待杨惜回答,谢韫便道:“吕敬。”
“……他去投奔吕敬了?”杨惜诧异地抬眼,朝谢韫望去。
“是。具体内情尚不明了,许是因为四殿下与殿下您有旧怨,眼见殿下您要登基了,心中惶恐,于是趁着宫变大乱,自弃皇子身份遁逃了吧。”
“此人难成气候,殿下眼不见还清净,臣便放任他离开了。”
“殿下,”谢韫振了振衣袖,语气突然凝肃,“臣手下人探查得知,吕敬率赤衣盟妖党,以白土在京城长安各官署及各州、郡官府的大门上都刻画上了‘赤日’图案。”
“他们计划先集结荆、扬两州的党徒数万人,按期会合,不日在长安起事,联合起来攻打皇宫。”
“什么?!”
杨惜蹙着眉,手指攥紧了案上的绸布,豁的一声站起。
谢韫神色依然平静,唇角染着淡淡笑意,他朝杨惜拱了拱手,“殿下不必忧心赤衣妖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