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页)
林烬合上书,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黄土丘陵:“找同志们,他们会安顿好你。”他顿了顿,“你不是想读书吗?那边有识字班。”
程修远却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不去。”
林烬皱眉:“什么?”
“我不去识字班。”少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要跟你们一起。”
张冠清在一旁嗤笑:“小鬼,我们可不是去玩。”
程修远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林烬:“你教我念的诗,给我取名字——‘路漫漫其修远兮’。路还长着,我得跟着你走。”
黄河水在脚下奔涌,浪涛声混着远处隐约的炮响。林烬望着少年眼里那股不服输的执拗,恍惚间像看到了多年前的程添锦
——那时在明德书店,程添锦教林时沫沫一笔一划学写字,被小子缠着问东问西,脸上也是这副认死理的模样。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行。”
沈知微站在一旁,围巾下的烙印隐隐作痛。她轻声问:“那……我能做什么?”
张冠清从医药箱里摸出把剪刀,咔嚓剪断一截绷带:“会包扎吗?”
她摇头。
“学。”
北风呼啸,卷着沙土扑在脸上。林烬将《楚辞》塞回怀中,怀表贴着心口,冰冷又沉重。
黄土夯成的矮墙后,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八路军战士正在给老乡挑水。他们腰间别着老旧的手枪,枪柄上缠着防滑的粗布条,动作利落得像是在自家里干活。
林烬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枣树下,从怀中掏出那本《楚辞》,翻至《国殇》那页,指尖轻点朱砂标记。
一个扎绑腿的小战士挑着水桶经过,瞥见书页,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同志,借个火?”小战士放下扁担,从兜里摸出半截卷烟。
林烬合上书,从怀里先取出那张“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特别通行证”,指尖捏住边角轻轻晃了晃,随即收回怀中,再掏出火柴——火柴盒上印着“沧浪阁”三个褪色的小字。
小战士眼睛一亮,凑近点火时压低声音:“卫生队往东三里,村尾打谷场,找李队长。”烟头的火星在暮色中明灭,“就说‘秦弓’的伤该换药了。”
村尾的打谷场堆着秸秆垛,几个伤员靠坐在草堆旁晒太阳。其中一人腿上裹着渗血的绷带,正低头卷烟,手法娴熟得像在玩什么精细活计。
林烬走上前:“李队长?‘秦弓’的伤该换药了。”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被硝烟熏黑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咧嘴一笑,扯动脸上结痂的弹片擦伤:“可算来了——再不来,老子腿都要烂了!”
张冠清已经蹲下身,三两下拆开绷带。伤口化脓严重,腐肉泛着不祥的青灰色。他啧了一声,从医药箱里翻出磺胺粉:“忍着点。”
李队长咬住衣领,额头青筋暴起,愣是没吭一声。
等包扎完,他抹了把汗,目光扫过程修远和沈知微:“新同志?”
林烬点头:“路上捡的。”
李队长哈哈大笑:“咱们120师就缺你这种会‘捡人’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俩懂医术?队里现在缺人缺得紧,尤其缺会动刀的。”
张冠清正在给手术刀消毒,闻言冷笑:“怎么,八路也搞强征?”
“哪能啊!”李队长从兜里掏出半块烤土豆塞给程修远,“自愿原则——不过我看这小同志,怕是赶都赶不走。”
程修远捧着土豆,眼睛亮晶晶的。沈知微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边缘。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李队长撑着草垛站起来:“今晚有行动,你俩先跟着卫生队转移伤员。”他指了指村东头,“识字班也在那儿,女同志可以帮忙教孩子们认字。”
暮色渐沉,黄土坡上掠过一群归巢的寒鸦。林烬摸出怀表——表针永远停在了4时1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