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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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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筝瞧见底下人张开了眼,她最后渡完口中那口气,稍稍挪开唇,盯着他的眼睛,觉察出一些好似搁浅的鱼张合着腮的幅度——他的眼睑略略睁大了些。

“你醒——”还未说完,周怀鹤猛地旋身起来,低眼看见自己炸开的领口扣子,竟是连声谢谢也不道,背过身去了。

在一旁湿着头发的程筝撑坐着拧头发,低声嘀咕:“真是好人没好报。”

周怀鹤吞咽着口水,突然问起别个来:“王发在哪儿?”

“不知道。”程筝扬头四下看了看,并未瞧见王发的影子,心腔往下一沉,心道不会没被捞起来吧。

周怀鹤眉心一紧,掖好领口站了起来,二人顺着船板查完所有捞上来的云霆号乘客,均未寻到王发的影子。

办事员正挨个清点船民的姓名,周怀鹤扯住人问:“有没有一位叫王发的?”

办事员瞧一眼名单,说没有,随即又说道:“云霆号失事以后,临近的两条船一起捞了沉水的人,估摸是在另一艘船上。”

“麻烦帮我给另条船发个电报去问一问。”周怀鹤道。

对方应下,说等等就去。

说是等等,可一直到船将靠岸时才送来消息,说他们要寻的“王发”正在另一条船上,那船行得慢些,明日一早才能靠香港的岸。

到码头时香港正阴天,双层的公共汽车顺着山道慢行下来,车上不少附近大学的学生,抱着书,穿着蓝布夹衫,探量着湿淋淋上车的二人。

程筝觉得自己稍显狼狈,只肯寻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周怀鹤付了两张车票钱,皮夹子里的纸币也是湿黏的。

自从周怀鹤回了周公馆以后,每月定期会往香港姨妈的账户汇款,最大的一笔就是这几日买西药股挣的钱,全都汇了过来,一部分给母亲和姨妈赁屋用——她们不肯买房定居,另一部分则叫姨妈交进医院里。

现在钱款充足,只要他母亲的病尚有转机,那么费用自然是不愁的。

只是,只是。

当公车驶到地点放下二人,周怀鹤抬着湿漉漉的眼,瞧见的却是大门口吊着的白色布花,他定住了。

程筝掀开唇瓣预计说些什么,末了也无甚可说的话。

天呈现雾霾笼罩的灰色,疏疏落落下了点儿毛毛雨,华氏温度计的水银往下落了几度。

灵堂的大客厅里只有一樽盖了花的棺椁,以及他的姨妈秦三小姐。

五姨太死了,只有一个姊妹充当吊客。

秦三小姐居黑色丧装,腰胯部分系白布,听见动静后掉过头来,眼眶边泛起些微红色。

看清来人,她凄哽说道:“你怎地现在才到!我昨夜往天津送了信,他们说你已经上了船,你母亲……昨天夜里就去了。”

时值夜里,鼓乐手已然不在了,留下一堆乐器搁在地上,大客厅里静默下来,周怀鹤只觉耳朵边儿抽去了什么似的异样清寂。

不知是因为晕船症还是别的什么,他忽地躬身干呕起来,程筝急急忙忙搀住他的胳膊,面朝秦三小姐说道:“我们来时路上遭遇船难,奔波两日,烦请找处地方歇一阵脚再谈话罢。”

五姨太几年前已经从公屋搬到如今这所赁屋里,面积较之前大许多。两间房,秦三小姐住着一间,五姨太自己住一间,不过后来她常住医院,屋子许久没人住了。

秦三小姐领着他们去了五姨太原先的房间,叫周怀鹤这阵先住在这里,同王发挤一间屋子,程筝同她住,打地铺,比外头安生点儿。

五姨太的棺椁还在底下大堂里摆着,香几乎都要燃尽了,周怀鹤在母亲的屋子里休息,闭上了门,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二人的行李约莫已经被炸成碎片冲走了,程筝只得换上秦三小姐拿来的衣裳,同她睡在一处,夜里听见她总翻来覆去,似乎一夜没睡,早早便起了,找了殡仪馆里的人将棺材抬了走,丧事只办了一天,说没人来,还不如叫人早点儿安息。

王发是晌午到的,周怀鹤到第二日仍直犯恶心,秦三小姐便叫王发去买些山楂或酸梅过来,拿酸东西压一压。

秦三小姐并不闲在家里,送走妹妹的棺材以后又找上楼同周怀鹤商讨了些事,程筝不好上去听,只瞧见她下楼时手里捏了两张洋行的支票,将王发扯至门口细语几句便出了门。

门口的话叫程筝听着几个“公司”“债券”之类的字眼。

“我来时瞧见不少英国军官,三小姐现在出门能行么?”王发忧心。

“不当事,他们没证据捉我。”说着,往上扬一眼,眼睛里头不少红色血丝,“关照下鹤少爷的身子,我去去就回。”

门被关上,程筝探着口风:“五姨太的丧事还未办妥么?三小姐怎么这样急着出门。”

王发搪塞几句:“是还有些后事要处理,叫我们午饭上外头吃。”

这里不比周公馆,是没有帮佣和专门的厨子的,生活起居全由自己照料。

王发问着:“六姨太不上天后庙去么?”

“不急。”程筝道,“后日才是庙会,今明两天都闲着。”

“现在的计划是什么?等我从天后庙回来便启程回天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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