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第2页)
晏雪摧唇角弯起:“怕我?”
元德心叹,这些年殿下的名声算是被那几位皇子毁得差不多了,流言甚嚣尘上,堪比刀锋凛冽,一步步摧毁着殿下在陛下与百姓心中的地位。
只是他也不敢说,殿下在外虽是一副光风霁月模样,可私下一些不为人知的作为,倒也……名副其实。
譬如殿下这烧伤的手,以他的机警敏觉,日常起居都无需人伺候,岂会轻易被烛火灼伤?还烧得如此严重。
再比如被庄妃娘娘刺伤的那几回,殿下从前在北地战场那可是冲锋陷阵无人能阻,难道还躲不过娘娘胡乱掷出的剪刀?
想到地牢的诸般酷刑,飞溅如泥的皮肉,浓稠的血腥气,元德如今每每看到自家殿下的笑容,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且如此,遑论一个堪堪十七岁的女郎。
“你在发抖?”
晏雪摧冷不丁发问,元德立时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感慨殿下失明之后耳力惊人,平素连他下意识的身体反应都能听出不对。
元德擦擦额头的冷汗,正琢磨着如何解释,护卫来报,说林院判到了,他如蒙大赦,赶忙将人请进来。
林院判得知昭王手掌被烛火灼伤,心下震惊不止,正要上前查看,却听晏雪摧道:“无碍,昨夜已上药包扎,先看眼睛吧。”
林院判拱手应是,放下手中的药箱,先去瞧看昭王的眼睛。
雪纱解开,晏雪摧缓缓睁眼,薄薄的眼皮下依旧是灰冷沉寂的底色,宛若无波无澜的深潭。
林院判照例施针用药。
元德盯着那银针,小心翼翼问:“林太医,依您看,殿下何时才能有起色?”
林院判不敢打包票,只道:“眼部经脉脆弱,殿下又中毒至深,一剂猛药下去非但无法彻底解毒,反倒极易损伤髓海,微臣也只能勉力一试,徐徐用药排毒,再辅以针灸疏通筋络,只能说长此以往,定能有所改善。”
晏雪摧当年为查定王战亡的真相,被荣王晏云帆派人追杀,引至瘴气林中,几番缠斗之下,晏云帆手下刺客不敌,逃身时以天女散花毒毁了他一双眼睛,加之当日瘴气浓厚,催动毒性,他中毒至深,太医院一众御医与永成帝广招的民间圣手都束手无策。
林院判军医出身,对瘴气和各种毒花毒草颇有研究,又曾受定王恩惠,暗中钻研多时,终于研制出天女散花毒的解药,借替昭王例行诊脉和治伤的名义出入昭王府,至今无人疑心。
外界都传昭王重伤不治,也有林院判频繁出入昭王府的原因。
针灸完毕,林院判正欲替昭王重新处理手掌的烧伤,青泽进来传话,说王妃求见。
晏雪摧想起那竹简上的密报,唇边轻笑:“请她进来。”
雁归楼外,池萤深吸一口气。
她想过了,既然深陷其中,逃避不过,那便既来之则安之,池颖月如今藏身别苑,昭王不死,谅她也不敢贸然回府,只要事事周全,处处谨慎,总能瞒天过海。
眼下看来,昭王性情虽捉摸不透,却也并非那等会将妻子凌虐至死的暴徒,待将来对她失了兴致,再寻机与池颖月换回来,以免夜长梦多。
池萤轻手轻脚地上楼,至内寝,男人一身皎白鹤纹宽袖袍映入眼帘。
雪纱覆眼,青丝垂落肩头,于袅袅伽蓝香雾中静坐,如秋水寒月,雪净明空。
池萤不敢多瞧,缓缓倾身施礼。
林院判将带来的雪肤膏奉上,池萤道声多谢,将白瓷瓶交给芳春姑姑,自去一旁净手,再来替昭王换药。
元德将烧伤药递给她,低叹一声道:“昨夜殿下的手被烛火灼伤,还请王妃帮忙上药包扎。”
池萤心下微惊,才看到昭王手掌缠着一圈微微渗血的纱布。
她倾下-身,抬眼看他,“殿下,我来替您换药。”
晏雪摧微垂的指节未动,莞尔道:“嗯,劳烦王妃。”
池萤尽量平复呼吸,迟疑片刻,小心翼翼搭上男人缠着纱布的手指,指尖触碰的刹那,男人的指节立刻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她以为弄痛了他,慌手慌脚道:“殿下恕罪,您……您忍一忍,我轻些。”
晏雪摧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无妨,你便是重些,本王也不会怪罪于你。”
池萤不敢掉以轻心,虚虚扶着他手背,一圈圈解开纱布,那鲜血也一层层晕染开来,最里面一层纱布粘连皮肉,鲜红的嫩肉与灼伤的表皮触目惊心,甚至每一根手指都有被灼伤的痕迹,轻轻撕扯纱布之时,池萤自己都有种心惊肉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