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页)
厅内鸦雀无声,方才那看似和谐的气氛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无声的交锋。
良久,马德水才干笑一声,尖细的嗓音打破沉寂:“阁老说的是,说的是…杂家回去定当严加督促,务必…务必给阁老一个清楚的交代。”
郭淮安也连忙附和:“下官亦当全力配合阁老,彻查厘清!”
“如此甚好。”谢迁这才微微颔首,重新端起了茶盏,仿佛刚才那番雷霆般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接下来的议事便在一种极其微妙和压抑的气氛中进行。
午间,郭淮安在衙门设宴,菜肴精致简约,皆是地道的江浙风味,酒也是上好的绍兴花雕。
席间,郭淮安与马德水仿佛忘了上午的不快,谈笑风生,频频敬酒,说着各地的风土人情,绝口再不提织造局公务。谢迁也应酬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推杯换盏间,滴水不漏。
宴毕,谢迁乘轿回到驿站,轿帘落下的一刹那,他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沉郁如水。
“笑面虎…”他低声吐出三个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一仗,果真不好打。郭淮安老奸巨猾,马德水背后是宫内势力,织造局盘根错节,账目显然已被精心处理过。想要撬开这铁板一块,绝非易事。他需要更多的突破口,更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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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姚至杭州的官道上。
一辆青篷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年关将近,道上往来的车马行人明显多了起来,透着岁末的忙碌气息。
车内,赵楠正对着一个小算盘和一本账簿,指尖飞快地拨动着,眉头微蹙,核算着年底的各项开支。
王璟昱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景色。
自那日夕阳下赠簪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与…默契。独处时,空气总会变得有些微妙。
“表哥此番春闱,有几分把握?”赵楠忽然抬起头,打破沉默。她看出王璟昱有些心不在焉。
王璟昱回过神,放下书卷,沉吟片刻道:“经义文章,自觉已有七八分火候。只是策论一道,关乎时务,还需多看多思。”他语气沉稳,带着经过京城历练后的自信与审慎。
赵楠点点头:“七八分已是极好。表哥之才,必能高中。”她顿了顿,手下算盘声稍停,“只是如今离春闱尚有数月,表哥何必急于此时便回余姚苦读?京城名师荟萃,岂不更好?”
王璟昱目光微垂,落在赵楠因低头核算而露出的、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上,心头微漾,随即移开视线,声音平静无波:“京城虽好,然繁华喧嚣,易扰心志。且…家中只有母亲与楠妹,年关事忙,我回来,或可稍尽心力。”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再者,云织记如今声名在外,事务繁杂,楠姐一人操持,太过辛劳。我虽不谙商事,但看看账目、接待些寻常客商,或可分担一二。”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合情合理,将那份存了许久的、不愿她独自辛苦的私心,小心翼翼地藏在“分担”二字之下。
赵楠拨算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王璟昱神色坦然,耳根却微微泛红。她心中了然,不由莞尔,也不点破,只道:“那便有劳表哥了。正好杭州分号年前盘账,有几笔往来款项有些疑点,表哥心思缜密,帮我去看看也好。”
“嗯。”王璟昱应了一声,心中竟生出几分期待。能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帮她看看账目,也好过在京城空自牵挂。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远处,杭州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马车辚辚,驶向那座依旧暗流汹涌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