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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村10(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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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姨太太生于乱世烽火之中,在襁褓里被爹娘遗弃,如浮萍辗转流落,食百家残羹冷饭长大。几经周折,她终于寻得一门远亲,以为血脉相连好歹能得些照应,岂料人心险恶,一杯迷药下肚,便被推入烟花柳巷,跌落无边黑暗。

她忍辱负重,熬过无数个不见天日的年岁,总算遇见一个温润书生。那书生倾尽家财为她赎身,日子可谓是郎情妾意、举案齐眉。谁曾想,书生薄幸,不久后移情别恋,竟又将她转手卖与一个形容丑陋、性情暴戾的财主做姨太太。财主对她拳脚相加,在某一个落叶纷飞的午后,将她活活打死。

唱腔凄楚哀绝,声声泣血。那扮演者身形摇摇欲坠,眼神破碎绝望,将悲痛苦楚演绎得淋漓尽致。有位穿着水蓝色长衫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枝干,一点点向青琅所在的位置挪近,脸上带着一种急于分享感动的热切。

“姑娘您瞧,”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调里的自得与激动,“乱世浮萍一叶丝,随风飘摇无定止。身如飞絮何处系?命比秋蝉更短时……当真是悲哉美哉!”

悲苦是真。美在何处?

青琅飞刀斩断那人脚下树枝。

第一幕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急促的鼓点再次敲响,帷幕闭合再拉开,场景转换。

这一幕的主人公是一位圣女。她身着素白麻衣、头披长纱,面容清丽,眼神空洞悲戚。

戏里说,她为死去的双亲披麻戴孝十数载,泪尽血干而哀思不绝。族里德高望重的老者感念她至情至性,赐予她“圣女”的地位。然而某一天,天灾降临,长老们认定唯有将圣女献祭,方能平息天怒。于是,在狂热的鼓点与祈祷声中,她被推上悬崖,进行祭天。

只见扮演者用力一扯!素白的外衣被撕裂抛飞,露出里面单薄朴素的衣裙。她赤着脚,在痛苦与纠结中一步步前进,最后一跃而下。她在下落过程中受到天打雷劈,身体变成碎片,最后顺着河流漂流而下。而她的死亡作为礼物,给所有人带来了幸福——春草生,麦苗长,万物复苏,鸟语花香。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有人为圆满的结局,有人为极具冲击力的表演与特技。那个跌倒在地的水蓝长衫男,不知何时又爬回到了树上,环顾一周,朝谢不能打了个响指。

“这位仁兄!台上那位,可是凝香楼的头牌静荷姑娘!弱柳扶风,身姿动人……今夜要不要一起凑点儿,去找她喝两杯?《苍天恨》此等绝妙戏文,值得彻夜长谈啊!”

谢不能先前听青琅点破幻境本质,一腔无处安放的愤慨与无力尚未散去。此刻看着台下人鼓掌欢呼,眼前人轻佻邀约将这份悲苦当作佐酒的谈资甚至猎艳的理由,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我确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图一个自己的心理安慰。”他语气低落,神色郁郁,手指在枝叶间一拂,拈起一片树叶,射向男子后颈。

咚!

“呃……”蓝衫男子眼睛一翻,身体一软,直挺挺地从树上栽了下去,引来更大的惊呼和骚动。周围看戏的人侧目,议论纷纷,不知这人是发了什么疯病。

吵闹中,第三幕开始了。

这次的主人公,是一位将军。

她有雄心壮志,无奈困于女儿身,迫于世俗压力,只得在战场归来后,缓缓脱下残破的甲胄,换成华美繁重的嫁衣,嫁作深闺妇人。她的动作沉重而迟缓,每一个转身都仿佛用尽了力气。在她几经纠结、几问天地后,她不堪折磨,决定以死明志。她的眼神从悲愤不甘,渐渐化为一片死寂的空茫。

“卸却征袍著绮裳……这是谁新填的词?明日诗画会,我定要以此词作画,惊艳众人。”有人夸赞道。

“娘子,这般不规矩的人,想来会有不好的结局。你先闭上眼,免得等会儿被吓到了。”有人评价道。

另有些哀叹抽泣声、打赏吃喝声……

“是谁编的戏?真差劲。”阿月的声音响起,青琅循声望去,图雅部族一行围坐圆桌,桌上摆着些茶水点心。

只听阿月道:“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之人,怎能落得这样的下场?怎能配着这样没有志气的靡靡之音?该是战鼓擂动,金戈交鸣,功勋被夺时拍案而起的怒喝,受人威逼时杀出重围的嘶吼!”

她倒不至于为一出戏动气,只是觉得不吐不快。

“她为何不杀人?把压迫她的人都杀干净就好了。”阿曼问,“虽说逼迫她的人是父母亲族,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神明会原谅她的。”

阿龙讷讷道:“可能是班主不让。”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以为谁都有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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