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不从(第1页)
九年前,迟鲤只随太后来过一次地宫。她还记得,那是个不透风的闷热午后,只要走下层层如盘龙潜蛟般的石阶,彻骨的寒凉便会自小腿徐徐爬满全身。
嘀嗒…嘀嗒……
头顶的石缝中渗出水来。
“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身死都偿还不了自己罪行的硬骨头,就像这石缝中的苔藓,但凡照得一点光,便觉得自己有出得去的可能。”
那一日,迟鲤紧紧跟在太后身旁,快步走过这幽暗的地宫。
回忆暂停,正好有一束光自身后的铁窗中洒进,囚屋之中,铁窗一半埋在地下石砖之间,一半将将露出地面。
迟鲤侧过脸瞥见那束光,庆幸自己还好不在最地宫深的那一层。
滴水声下,潮湿的苔藓气皆混作一潭,隐隐的血腥气氤氲在鼻尖,总无法避免。
她从未想过,先帝施仁政,地宫鲜少开过;再开之时,第一个罪人居然是自己。
她扯了扯肩,却发觉手腕与冷铁之间竟毫无盈余。
砰……砰……
铁链声还未散去,石阶那侧便有脚步声传来。
梁王齐文朔喝退了身后众人,隔着囚栏,独身负手在前: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要不要再想想?”
迟鲤抬起眸,目光自梁王靴履缓缓上移,直至她对上那双一半混沌,一半野心的眼眸时,不由地怔了片刻。
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眼前着天家龙纹,戴金玉冠冕的齐文朔再也不是昔日的梁王,而是大晟年轻的新君。
“齐文朔,你做了大晟的新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确实,该满足的也都到手了。”梁王不置可否,隐隐勾出一丝笑:“不过让你再想想,也只是出于尊重,我今天是来与你谈条件的。”
迟鲤不知梁王在打什么算盘,遂低下声来,隐隐去探他的筹码:
“我只这肉身一具,有哪一处竟入了您的法眼?”
“正相反。”他绕身迟鲤之后,如同一条盘踞的蛇,“你相不相信,一个帝王如果想得到什么东西,即便是掘地三尺,流血千里,也要将那东西攥在手里。”
“你现在是帝王了,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必与我谈条件。”
“知道便好,那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齐文朔站定在她背后,沉默片刻,忽然一手攥紧了铁链,上前耳语,迟鲤不禁打了个冷颤,后颈处惊起丝丝凉意。
“白煜的画像已连夜张贴城外,你猜我用几天便会让你二人相逢?”
迟鲤强忍住不去回头,她不愿去看齐文朔此刻得意的神色,她只觉得眼前地宫中的一切都变得冷峻刺骨起来,就连墙壁上的凝露滑落,迟鲤也觉得如同冰锥一般划在心头——
“有恩有怨的都冲我来!你和白煜无冤无仇,为何总是放不过他?!”
“你怎知我与他无冤无仇?他的存在,就是……”
说到此处,梁王竟咽回了半句话,又绕在迟鲤身后无法看见的位置,正了正衣襟。
上一瞬,迟鲤还在看着齐文朔的影子在身前左右盘桓,下一瞬,自己竟腕下一松,失了力跪坐在地面,她抬头望去,只见齐文朔正拎着一只暗金色的钥匙,钥匙反着月光,左右恣意晃着:
“那现在……考虑答应我的条件吗?”
即便此刻不明晰的知道,自己究竟是咬钩的鱼还是待鱼的饵,但起码束缚解开了,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