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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盏里盛着冰镇醪糟,江鹤雪也并未同他客气,与他相对着落了座,便沾了沾唇。
“你来找我要玉龙涎?”傅妄出口的虽是问句,却毫无疑问意味。
江鹤雪点头。
“若是你要,我自是愿意给的;可你却要来给他,我便不愿了。”傅妄叠着腿。“若是未有这玉龙涎,鹤雪,你今生可会再主动来见我一回?”
“你想听什么回答?”江鹤雪直接问。
傅妄摩挲了下盏缘,轻笑:“我就知道。唯有这般才能见你一面。”
“其实鹤雪,我只是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兴许只有你才能为我解惑。”
他一口用尽了一盏冰镇醪糟,碎冰冻得他牙齿微微打颤。
“我只想知道,沈卿尘他,究竟比我好在何处?”-
一室静默。
江鹤雪平静地看着他,并未立时作答。
“缘何你们都更喜欢他?只因他姓‘沈’么?”傅妄问,脸上还带着笑,眼尾却已经红了。“自从十六年他来了凉州,家父便开始无穷无尽地拘束我,说我事事不如他,要我事事向他学。”
“先前他还是侯爷,鹤野昔年抱病在身,全凉州的少年郎都围着我转。可他来了,便都围着他转。”
“我的朋友去讨好他,他却连正眼都不给一个;连你和乾乐,待他都比待我更亲厚。”
“那时短短一个月,他便轻而易举地取代了我在你们心中的地位——可我们分明自幼便相识。”
“哪怕是后来他走了,凉州还是人人称颂他,再无人记得我。”他说着,眼尾的红越来越重。“可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鹤雪,凭什么他可以抢走我的一切,还能装得云淡风轻,像是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你们——也都能被他骗过去?!”
江鹤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一直恨他?”
“我不应该恨他吗?”傅妄自嘲地笑了。“我恨他,我恨死他了,我恨不得他去亲身体会我所体会到的一切痛苦——可我无能为力。”
“后来我才发现,他喜欢你。”
“十七年冬日他来过凉州寻你,那时江涛告知他你的死讯,我在一旁,头一回瞧见他那般失态。”
“我方知晓,唯有你,能让他痛苦。”
“所以鹤雪,当初在京都,你问我为何要这般做,为何要三番五次地挑拨你们?因着我也要让他体验一次痛苦,爱而不得也好,任何也罢,但他就不可顺风顺水地过完这一生!”
“我说那些惹人歧义的话时,他都在场,只是你不曾察觉,也不知他可有同你说过。”
江鹤雪握紧了青瓷盏,望向傅妄。
她也不再是昔日那般易动怒的女郎,不会一盏冰镇醪糟就向他泼过去。
她只是望着他,半晌,轻声:“可傅妄,他从未想过抢你的东西。”
“他是天家所出,无论走到何处,最不乏趋炎附势之辈。兴许这便是你所言,你的友人去讨好他,他却未置一词的缘故。”
“而乾乐与他亲厚,是因着昭华是她的小皇舅呀。她一直也将你当做友人,我离开京都时,她还叫我代她向你问好。”
“在京都诸事之前,我也将你真心当做友人。至于昔年我待他亲近嘛……”江鹤雪语声稍顿,终是实话实说。“应当是因着他生的实在合我眼缘,也或许是那时,我对他也有几分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意。”
“但傅妄,我们都未曾忽视你。”
她语声温和,面前眉眼躁戾的青年怔怔望着她,面色随之渐渐平静。
半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鹤雪小口喝了半盏醪糟,便瞧见他抱着一只锦盒回来了,想也不必想,便知那其中是玉龙涎,爽快接过,弯眸:“多谢。”
“我送你。”傅妄抬步跟在她身后。
她未曾拒绝。
只是在行至门前时,向他摆了摆手。
“傅妄,傅伯伯一直我心中爱重的长辈,他也一直是极疼爱你和阿娴的。”江鹤雪认认真真道。“有些误会,需得你们敞开心扉聊聊才成。”
她想起卫疏檀,语声稍轻:“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