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第2页)
我正要回嘴,他伸手碰了碰我掌心那道还没退的针眼,“不擅长的事情就交给我做好了。”
窗外的雪悄无声息地落着,屋里很暖。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看着火盆里的炭火一点点化成红色的灰。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种安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想把这份安静分给别人。
起初,我只是有点不喜欢泉奈和别的族人说话。
那是种细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刺,比如前院那个总爱送梅子的姑娘,看见他就笑得眼睛弯弯,还会刻意把梅子递到他手里。泉奈接过来,笑着说了声谢谢。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颗梅子滚进他掌心,莫名觉得那是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了。
后来,只要她在,我总会出现在泉奈身边,无论是随口喊他帮我搬柴,还是说院里的花开了让他去看看。哪怕只是多站一会儿,也足够让我安心。
这种习惯很快变得自然,我甚至开始期待他被我叫走的那刻,那是我心口某个隐秘地方发出的满足,别人想靠近他,却被我轻而易举地拉回到我身边。
他从不拒绝,还会顺手替我拎着东西、或者问我是不是饿了。那些动作犹如一根根红线,把我和他绑得更近。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不只是防着陌生人。
一次,他和族里几个少年在河边比力气,笑声顺着风传到我耳里,我只觉得吵闹……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笑不属于我。
等他回来,我站在廊下,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笑着解释说被他们拉去帮忙。我点点头,心里那股不满却久久不肯消散。
直到那天,我看见他和斑并肩走在回廊上。
斑的神情罕见地放松,泉奈也笑得很开心,是他们兄弟之间最自然的亲近,那是完全只属于对方的、安静的笑。
我皱了皱眉,甚至有一瞬间的荒唐念头,要是能把那笑从他唇边拿走,藏进我怀里,该有多好。
那之后,我开始更有意识地把泉奈的时间占满。
早上叫他一起练剑,中午去河边打水,午后在廊下喝茶,傍晚一起扫院子,晚上就随便编个理由,看看天色、听听风声、数数星星……我给每个时间段都填上了“我们”,不给别人插进来的缝隙。
有时他会替我拢好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到让我的心仿佛被他捧着,有时他会侧过身为我挡住雪,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就像在告诉我,我握得住的东西,就绝不能让别人碰。
我开始贪婪了。
他的笑、他的目光、他走路时无意和我保持的距离、甚至他呼吸落在我耳边的轻颤,我都不想分给任何人。
哪怕那人是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夏日。热气在院子里翻滚,梅树的影子斜落在石板上。泉奈端着刚打来的井水走过来,把木桶放到我脚边,顺手撩起袖口给我舀了一瓢。
水很凉,他却捏着我的手不放,逼我先喝一口,自己才低下头喝剩下的半瓢…我觉得他的唇碰到了水面刚才我触过的地方。
我开始习惯这种细节。他会等我一起吃早饭,即使别人已经喊他去练武,他会替我背起柴捆,明明自己还要绕路送到长老家,哪怕只是去河边捞鱼,他也一定要让我先挑好位置。
渐渐地,我发现他和族里其他人的话越来越少。别人喊他,他只是应一声,转头又来找我。
他的笑意、闲话、眼神,全都落在我身上。
这种被牢牢注视的感觉,让我满足得发慌,好像只要我伸出手,就能完全握住他的人生。
有时候,我甚至会故意放慢动作,只为看他在旁边等我的样子。他从来不催我,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跟他的耐心被我独占了似的。
那天傍晚,天色刚沉下去,族地的石板路还带着白日的余温。我们从训练场回来,手里提着刚换来的清水和一包晒干的梅子。泉奈一路上都在絮叨,说今年的梅子比去年酸啊,我只心不在焉地应着。
快到院门口时,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的岔路口。
“要不改天,”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带你去看一棵小树。”
这句话让我微微一愣。不是突兀,而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好像我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真正回想时,那段记忆却怎么也浮不上来。
我下意识问:“为什么要去看一棵树?”
他只是笑了笑说:“因为你要记得它的名字。”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仿佛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没再追问,只在心底留下了一点无法解释的在意。
几天后,他真的带我出去了。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地落在泉奈的发上、肩上,替他镶了一道金色的边。他走在我前面,手里转着两颗青梅,边走边用指尖拨弄着果蒂。
回过头,他笑着递给我。
“尝尝?”
我接过来,果皮还带着热气,牙齿一碰,酸意涌上舌尖,一路窜到耳根。我咽下去,捏着那剩的颗青梅不松手。它在我掌心里滚着、压着……攥住这一段路,攥住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