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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发动引擎。

车灯亮起的一瞬,前方医院大楼的影子被拉长,夜色沉如海水,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应泊像是被什么从胸腔深处驱赶着,踩油门的动作一再加速,方向盘握得发紧,指节发白。车轮划过几段沉睡街道、两条桥下快速通道,最后冲进望海旧城区的石板路。

他一脚急刹,车子在鹅卵石边顿住,尘土飞扬。

前方,是那座教堂。

望海圣约瑟教堂。

建于二战期间,曾为战时流亡的意大利主教主持礼拜,外墙是深灰色石砖,带着浓烈的北欧哥特痕迹。塔尖嵌银,十字高耸。高窗披着深蓝色的彩绘玻璃,中央主窗画的是圣母玛利亚脚踏蛇头、怀抱圣婴,慈祥与肃穆共存;窗棂线条繁复如蛛网,月光一照,影子落在教堂外侧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

应泊推开车门,下车。寒风刮起他外套下摆,他站在门前几秒,抬头望向那座高耸塔楼,灯未亮,影无动,像一口死井横亘在黑夜中。

他将那只雾化瓶从兜里掏出,盯着那几块乳香碎块一秒,然后紧握,抬脚走进教堂。

铁门吱呀作响。室内寂静无声,冷气一层层堆叠。石地板下似乎藏着呼吸,轻微的回音在他脚步下荡起波纹。

他穿过长廊,脚步在大理石上踏出实打实的声响。祭坛前一排排长椅上覆盖着淡淡的灰,圣像下插着几束早已干枯的百合,空气中隐约残留着焚香后的味道。

中央穹顶的天光从高窗斜照进来,打在圣坛前的金色烛台上,那是这个城市里最接近“永恒”的建筑,战争、地震、拆迁都未曾动摇它。圣水池里浮着一只断掉的木制十字架,小半截泡在水里。

应泊站在圣坛与木椅之间,缓缓扫视周围。他抬起头,语气不重,却每个音都像落在教堂穹顶上的锤音: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陷入沉默。

风吹过彩窗,光影浮动,如同神祇睁眼。

几秒钟后——

钟楼上忽然有一束强光晃了下来,直射到应泊脸上。

他下意识地偏头,半眯起眼,盯着高塔方向。逆光中,一道人影站在钟楼窗边,拿着手机,正用电筒光故意晃他,像小孩恶作剧般。

下一秒,那光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道令人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陈嘉朗站在那里。

第135章自缚“区别是,畜生会大大方方地弱肉……

他身穿黑色大衣,衣襟被夜风猎猎掀起,领口半敞,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又无奈的笑。

他从墙角探出身子,背后是教堂斑驳的钟面。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缓缓地收起手机,动作优雅至近乎从容,好像这一切不过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游戏,而他只是略微迟到的一方。

应泊仰望着他,脊背笔直,一动未动。

他们隔着教堂高塔一上一下,彼此注视许久。钟楼沉默不语,只有风穿过百年石缝,在其间呜咽回旋,如有隐语。

良久,陈嘉朗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夜风落下,像在耳畔,又像在心底:

“你真准时。”

他伏在钟楼的栏杆上,俯视着应泊,眼底看不出情绪:“我以为,你要再犹豫一阵。”

应泊低声回应:“你以为我会怕。”

陈嘉朗笑了笑,眼神不变,却不再说话。他没有立刻下来,也没有示意。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钟楼之上,像一尊曾被封印的神像,正缓缓苏醒。

可应泊看得很清楚,他已经瘦得不像人形——脸颊凹陷,眼眶下青黑如墨,整个人像是从骨头里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张皮。轮廓被夜色和旧石墙拉长,金丝眼镜反射出一线冷光,像是那种在暗房里冲洗出的照片,失真得刺眼。

他手里还举着手机,仿佛刚刚才结束一次游戏。那光熄灭后,他也没再动作,只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应泊,就像当年他们一起听完讲座后,他靠在教室窗边对应泊笑,嘴角那点不怀好意的弧度一模一样。

应泊心里不由得一紧。

明明是多年的老友,明明曾在生死线上把药送到他嘴边,曾把所有温情都悄无声息地掖在他的衣角里,现在却只能用眼神试探对方是否还是当年那个陈嘉朗。

“那些事,”他的声音发沉,在空旷的教堂中带出回音,“都是你做的,对吗。”

陈嘉朗没应声,仿佛刚从恍惚中缓过神来,只是慢悠悠地扶住窗台。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声音在钟楼间飘荡,显得虚浮不真:“你说什么事?”

应泊的眉头缓缓皱起,怒气在肺部滞了一瞬才压下来:“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金葆庭、姚昀、李文光、程颐……冯淼。”应泊一字一顿,“每一个都死得刚刚好,每一封信都像你手写,每一个故事……都像你在讲。”

陈嘉朗叹了一声,似乎遗憾又好笑:“应泊,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好像我是个多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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