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3页)
此话一出,非但吴杰,就是在场这些军官也都呆了一呆。
陆宁远解释道:“这些是本次选出的五十名先登,交战时没有一个我从江北带回的兵将在场。这五十人只习练过三日,今日我教授战阵后,不需亲临指挥,他们便可应付这四百一十二个乱兵。只要勤于习练,假以时日,足可以一当百。”
众人这才恍然,既大略明白了刚才的乱子是怎么回事,更又对他佩服不已。
刚才交战时的情形他们都瞧见了,若事先不知,绝难相信交手双方数日前还在同一营中不分你我。有些原本对陆宁远刚一接手军队便沙汰士卒之举颇为不满的人,这会儿也都五体投地,彻底拜服。
至于吴杰,则在听到陆宁远精准道出己方人数时就煞白了脸。就是他自己,对于参与今晚行动的人具体有多少个都并不十分了解,也说不出具体数字,陆宁远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自然无从判断数字真假,但一股寒气已从脚心冒出来,摇摇晃晃,登时有些站立不住。
陆宁远向他看去一眼,没问他是否知罪,只是道:“把总吴杰纠集乱兵袭击本营,以叛乱罪论处,拉下去砍了。”
两个兵士便把吴杰拉了下去。吴杰大声疾呼,陆宁远却像没有听见,置之不理。其余跟随吴杰作乱的士兵吓傻了,纷纷磕头哀哭,求陆宁远放自己一条生路。
陆宁远道:“你们已被除籍,不是我营中士兵,不以军法处置。念在你们是受人蒙蔽,此次姑且不究,若再生事,定不轻饶!各自松绑,打开营门,放他们出去。”
乱兵们本来自忖必死,已近绝望,没想到陆宁远竟然非但不杀他们,就连先前发给他们回乡置业的银两都不收回,一时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
过了好半天,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了,生怕陆宁远反悔,还有的死活不肯再走,哭求陆宁远留下自己。但无论是哀告还是磕头,全都没用,陆宁远站得笔直,神情沉静,好像一面石像。他们见陆宁远不肯松口,只得含泪去了。
陆宁远料理了这事,便让人即刻整理地上散落的兵器,收拢、清点尸体,以免影响一会儿早操。就在这时,忽然收到前线急报,他也不避人,当众拆开,众将围在他身边看了,一齐大哗——
上面写着,扎破天就抚,却原来竟是诈降,从朝廷处骗得好吃好喝还有一批钱粮衣服,等东西到手,马上便反出了邹元瀚的大营,现在已经一路往西,望黄州府直奔翟广去了!
陆宁远将军报一折,交给李椹,沉声道:“传令各旗做好准备,军令一到,即刻开拔!”
第91章
先前翟广突围时,扎破天正被邹元瀚率军围困于石谷之中,一连多日没有给养。
他与翟广同路而不同道,所过之处其实偶有烧杀抢掠事,只是毕竟出身贫寒,知人疾苦,军纪比官军稍好,大多时候都能约束士卒。因此他被围困之初,附近州县的贫苦百姓恨苦了官兵,常常偷偷为他送粮。
扎破天感激非常,说他们有大恩于自己,承诺日后必有厚报。但与官兵交战久了,无暇去别处打粮,加上有时被追逐得仓皇而走,粮食转运不及,只能狠心烧掉,所以粮草总也不足。他为图生存,只得幡然变计,换上另一张面孔,每过一处村落,便将其洗掠一空,既是作为自己的补给,也可算作坚壁清野,防止这些物资落在官军手里。
他自知理亏,只抢东西,几乎不杀人,但附近百姓逐渐看清了他,对他转了态度,既恨且怕,乡野间渐渐流传开一句俗语,叫做“遇贼不得饱,遇官不得活”,竟将他目之为贼,和其他各路流贼一样,厌恶之情只稍逊于官兵。
从此之后,偷偷运粮给他的百姓没有了,他再被围时,为着避免与官兵正面作战,又往往远遁于高山深谷之中,无处可掠,便日渐捉襟见肘。赶上正值隆冬,天雨雪,冰霜侵衣,所部士卒衣甲浸,马蹄穿,数日不能一食,已是各个面黄肌瘦,冻馁者不计其数。
他走投无路,这便想出了诈降的法子,给邹元瀚送上降书。
他为了此事能成,送降书之前便派人联络邹元瀚的一众幕僚和部将,拿出钱财珍宝遍相贿赂,这些人拿人手软,便投桃报李地在邹元瀚面前说他的好话。另一面,邹元瀚自己也想独吃这平定寇乱的大功,派人与扎破天接洽后,觉着他的确颇有诚意,也就不疑有假,答应了他的投降。
商定之后,扎破天便举部投降,带着人从深山当中走出,被控制在邹元瀚的大营里面。
因扎破天所部人数众多,前番几次损兵折将之后,还有八千余人,即使因拖家带口,这八千人力包含了不少妇孺,可战之兵也在三千上下,邹元瀚不敢草率对待,本来想将他们就地打散,分开监禁,但担忧如此一来会引起扎破天反弹,马上又反出去,便有些举棋不定。
扎破天之前攻破数县,将府库洗劫一空,身上不乏钱财,只是因为之前被撵得太狠,无处购粮,才显得捉襟见肘。投降之后,他对钱财毫不吝惜,百般活动,使尽了银子,把邹元瀚身边上上下下都喂了个饱,就连邹元瀚自己也拿了不少好处,因此犹豫再三,还是允许了扎破天全军屯驻在一起,只是派了几个部将去扎破天营中,借指导操练之名,行监视、控制之实。
扎破天心知肚明,但对来人极尽殷勤之能事,常使银两侍奉,没过两日就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人家更是自然不会说他坏话,邹元瀚问起,便说扎破天十分乖觉,投降之意甚诚,邹元瀚终于放心,这才向朝廷奏表告捷。
朝廷嘉奖,发下慰抚款,对扎破天厚加赏赐,让以翟广为首的其他路流贼都看看这个榜样。扎破天拿到朝廷的赏银,当即发誓要为朝廷效命,说愿意替邹元瀚去招降翟广,如果邹元瀚一定要打,他也愿作先锋,还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把翟广擒到他面前。
邹元瀚大喜,但因为有了之前几次被这些流贼耍得团团转的教训,并不敢十分相信,没答应他,仍然决定自己调头向西解决翟广,只是先前与扎破天数度交战,士卒疲惫,不得不先休整数日。
在这些天里,扎破天不露一点异状,只是说自己部下士兵缺衣少粮,在附近城镇甚至还有邹元瀚军中分批购买。只不过因为他身份敏感,不好亲自出面,便委托邹元瀚军中同他结好的人代为购买。
他出价甚高,逢买必给经手人一大笔好处,因此谁也没说什么,邹元瀚军中从上到下全都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他的行为,更有甚者,还有为了狠捞一笔油水,争着为他买粮的。手下谋士心疼银子,劝他留一些本钱以便东山再起,扎破天却哈哈一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虽然散财,日后总有十倍八倍讨回的一天,还怕没钱用吗?并不理会,仍是花钱如流水。
不到五天时间,他就将朝廷赏赐的金银全都给散了出去,一个子都没留,换来的是士卒各个饱食,衣甲齐备,粮草也囤积了一月有余的,全营上下对他全无戒心。
他见时机成熟,就在某一天,趁邹元瀚外出巡营的功夫,将放在他营中的两个军官请来喝酒,把他们灌得大醉,然后一刀一个砍了脑袋,带着人就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