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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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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弼擅自动兵是不假,但如果真要等远在建康的朝廷听说之后,商讨一番,发下命令,送往江北,那时睢州怕早已是夏人囊中之物了,刘钦还有没有命在,也都在未定之天。

秦良弼为着之前受责的事,原本就意不能平,当日刘钦调兵时,好容易替他解开心结,谁知道竟然又来一次,他岂不寒心?之后要做多少事情去补救,才能挽回今日这一件荒唐事?

他郁郁下了朝,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寻背人处偷偷给他送上拜帖,正是崔孝先的家丁。

对崔孝先的为人,刘钦一向不喜,先前的书信往来本来就有虚与委蛇之意,今天朝堂上他一言给秦良弼定罪,更明摆着是揣摩刘崇的意思,知道圣心已变,顺杆爬罢了。

刘钦看出他心中所想,就更是瞧他不起。收到拜帖,虽然迟早要同他见上一面,当下却先把他晾着,同刚才刘崇一样,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随便把人打发走了。崔孝先既然会猜,那不妨猜猜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忙着开府,事情极多,但心里始终惦记着几件事,其中一个就是当初在江北答应秦良弼的,要彻查军饷亏空的原因。只是他如今虽在其位,却也不好谋其政,这种得罪人的事,不能大张旗鼓地查,他又刚刚归京,同许多官员的关系还没理顺,当下只能一点点来,思索片刻,先给秦良弼去了封信。

他在信里将这几日朝堂上旁人对他如何弹劾,自己如何据理力争,最后刘崇又如何拍板定夺的,一无隐饰,如实复述下来,先展露诚意,让秦良弼知道自己虽然回京,但对他的亲近、信任一如从前。信的中间对他劝慰一番,让他不要太过放在心上,迟早能官复原职。

他知道说这些没用,秦良弼看了之后肯定照样骂娘,所以只写了几句,就话锋一转,写起自己对朝廷处置不公多么痛恨、多么恼怒,竟如此磋磨一个公忠体国、战功卓著的大将,言语间名为惋惜,暗地里实则是将他狠狠吹捧一番,知道一定能搔到秦良弼的痒处。

又写以他的才具,做总兵都绰绰有余,做一个参将都实在埋没,更不必提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尤其不该在熊文寿之下,给他做副手,实在大有“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之意。

末了写,别人或许不知,但自己对他的心性十分了解,他当日慨然出兵的壮举犹历历在目,自己知道他定不会为朝廷一时失察而自暴自弃,出毁谤怨愤之言,以致日后祸起不测,成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劝他保重自己,以待日后宣劳国事。

写完之后,他检查一遍,想如此一来,秦良弼应当能暂时安抚住了,心里却没什么轻松之意,叹一口气,让人把信发出,忙到夜里,打听得周章已经回府,便乘轿到了他府上。

周章府上的仆役都是朝廷南渡前就在他家里的老人,对他和周章的事大多早已知情,但每次见了他,仍要进去通报。刘钦身是太子,当然可以不等里面回话,抬脚就往里走,但这会儿站着没动,打量起了院中装饰。

对周章在长安的那个住处,他熟悉得好像自己家一样,闭着眼走都不会迷路,但周章在建康的府邸,他却还没来过几次。上一世时他回京之后,同周章不冷不热,自然不会再腆颜天天往他家跑,这一世更是只在回京当天住过一晚,转天晚上就搬了出去,因此现在放眼看去,倒是十分陌生。

这次他没被拒之门外。刘钦让人引进去,见到了还没换下朝服的周章。周章像是对他的突然造访有些意外,但一如既往地不说话,等着他先开口。

刘钦也不急着马上表明来意,先道:“之前你替我解围,还没好好谢过你。借我的衣服后来找到了么?”

周章淡淡地答:“你不是给陆靖方穿了么?”

刘钦一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周章也不会介意这么一件衣服,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寻了椅子坐了,又自己倒了杯茶,却不马上喝,顺手搁在旁边,“今日朝会上,别人或许不知道江北情况,但当时睢州的形势,你再清楚不过,怎么不替秦虎臣多说两句好话?”

周章答:“陛下决心已定,多说也无益。”

刘钦故意问:“你不劝,万一陛下说这是死罪,要砍了秦虎臣的脑袋怎么办?”

周章看了他一眼,“最后崔侍郎所说,就是陛下之意,只是小惩大诫而已,不会重罚。况且秦虎臣性情乖张,入城后在闾巷间纵兵为乱,当时替他遮掩过去,不曾上报朝廷,但毕竟虐民不浅,如此处置,也不算冤枉了他。”

刘钦点点头,心中猜想在他那里得到证实,之后再面对崔孝先,就也好说话了。

他最开始听崔孝先出言,只当他坏自己事,但后来一想,似乎又不尽然,更像是给刘崇一个台阶下。但刘崇是不是当真如他所想,他离京两年,毕竟拿不太准,只好先来问问这“天子近臣”的意见。

他也没在周章面前替秦良弼开脱,拿过茶水,低头默默喝了一阵,忽然道:“你也知道,秦良弼遭人弹劾,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冲我来的。”

周章不语。刘钦便又继续:“这几天为着秦良弼,满廷大臣一哄而起,弹章如雪,望之让人心惊。今日为他,来日未必不能为我。我在京无所经营,如何自保,还望……先生教我!”

他忽然用上几年前的称呼,周章闻之神情一动,却未说话,从椅子间起身,走到窗边背身对他。过了一阵,才转回来道:“原来你此来是为这个。”

刘钦笑了一笑,没应这话。

说来奇怪,从前对着周章,他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便后来不同他好了,见到他面,骂他、恨他、拿言语挑他、又或者是同他没完没了地吵架,总之没有消停的时候,现在却一时相对无话。

周章挪开眼,看向别处。月色从窗户间照来,落在他脸颊、肩膀上,泛着莹莹的银色,若说是芙蓉晓露,未免失之太秀,若比之为碎玉明珠,则又少轩举昂藏之气,看来看去,只有那一句“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能状此时刘钦眼前之景。

但很快刘钦也转开了眼。周章说的没错,他确是为问计而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时至今日,何必再做他想?

他身边能出谋划策的人不多,说得出来的法子更是不值一提,眼线却不知道有多少,他刚刚回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见了谁、一起待了多久,恐怕不多时就会让有心人知道,而见周章却不同。

他与周章的关系,京里许多人都有所耳闻。他夜访此处,旁人听了,恐怕只会当作是什么风流韵事,未必往深里想,这便是他今夜造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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