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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T恤叠穿黑色羊毛衫,马尾干净利落,坐姿笔直,身前摊着一本打开的书,指尖不紧不慢地翻页。
她长得和方文恒一点也不像,圆脸,大眼睛,眉眼温和,但她身上却有种极其熟悉的气质:那种从小生活在权力运作轨道里,被训练出沉静、判断与克制的气息。没有威压,却时时保持清醒。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目光在许天星身上落了一瞬,没有笑,也没有客套寒暄,只是轻轻点头,语气干净简洁:“你来了。”
许天星站在门口,也点了下头,神情不动:“嗯。”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有兄妹的重逢,也没有家人的亲昵,只是两条命运线在一张权力之网中被安排交汇,时间地点精确,台词简明。
方文恒这时从厨房方向的内门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杯温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语气温吞:“先坐,饭马上就好。”
许天星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餐桌很大,席面铺着米色亚麻桌布,餐具洁白如骨,连汤勺都泛着金属的哑光,处处透露着无菌感的克制与干净。
女孩已经低头倒汤,动作不疾不徐。直到他坐定,她才再次开口,语调平稳,清晰中带着分寸感:“我是方映辰。”
她没有说“我是你妹妹”,也没有说“我们终于见面了”,只是像一份身份数据的通报,冷静、干净,连情绪都被精简处理。
许天星朝她略略颔首,语气温淡:“你好。”
方映辰将书合上,放到一旁,唇角轻轻一弯,声音从容,透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疏离:“许医生,久仰大名。”
方文恒兴致颇高,讲了不少医学院扩展规划,尤其在伦理路径与新兴技术合作上的布局,话语中不时提及许天星的专业背景,有意无意地释放出期待其深度参与的信号。
许天星坐在餐桌另一头,姿态平静,低头喝汤时,眉眼几乎没有变化。他偶尔应一句,语气不轻不重,像是刚刚融入,又似仍在边界之外。
而方映辰始终安静地吃饭,不多言,偶尔抬眼,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一件复杂又新奇的试验品。
她没有敌意,也没有亲近,只是评估,而许天星,则在那一眼一眼的评估中,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将勺子搁回碗中。
他很清楚,这一餐之后,才是真正被“带入方家体系”的开始,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他设下局的正式起点。
一个名为“归顺”的表面下,藏着锋利锋芒的起手式。
饭局结束后,方映辰接了个电话,被叫去了书房方向。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刚刚那场有笑有语的对话只是程序性演出,落幕之后,各自归位。
许天星一个人走到院中的长廊下,推开雕花木门时,带出一阵微凉夜风。
庭院的砖石地面泛着浅浅湿光,桂树枝头挂着没落干的雨滴,夜色沉静,只有灯柱投下的一圈淡黄光晕,在薄雾中浮动不定。
他没开廊下的灯,只站在那盏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靠着木栏杆,点了一支烟。
烟头在指间忽明忽暗,照得他半边脸若隐若现,眼神沉着,看不出情绪。
他知道,今晚这一顿饭,他表现得很“乖”。
全程没提医院的事,也没问泰盛项目的进度,更没有表现出半点“想插手”的意图。他坐得笔直,吃得克制,说得刚刚好,像一份乖顺无害的家庭成员样本。
可也正因为如此,方文恒,绝不会轻信,他了解他这个父亲,了解得太清楚了,真正聪明的人,从不怕你野心暴露,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说。
安静,沉默,无锋无棱,看起来像是认了命、听了话,却不知这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烟快燃尽时,他掐灭烟头,火星一闪而灭,弹入院边的垃圾桶,
他没回头,只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整个白天压在身上的壳一同卸下。
第二天一早,早餐后。
许天星刚换完衣服准备出门,就在门口被方文恒叫住,对方坐在客厅一角,手边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眼神平静,语气像是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周三休息吧?”
许天星“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多问。
方文恒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有个老朋友的女儿刚回国,在国内待一阵子,不太熟路。你抽空带她走走,顺便吃个饭。”语气温和,不带强迫,像是信手一提的安排。
但许天星心里却瞬间明了。
所谓“老朋友的女儿”,八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由方文恒亲口提起、安排给他接触的,多半不只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这是“测试”,也是“暗示,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包装得体的安排,拿他去“匹配”一条预设好的利益通道,看他会不会顺从到这个地步。
方文恒仍坐在茶几旁,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人不难相处,读书也不错,伦敦政经硕士,刚进一个文化基金做项目主管。”
说得像是在推销一件极为合适的投资标的。简历光鲜,背景干净,性格温和,刚好够得上“方家门槛”。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他站在原地,眼睫垂着,神情淡淡,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务性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