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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一出口,整条走廊的节奏都像被精准调速的齿轮卡住,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那边腿骨外露!先止血,再拍片!”
“B超跟上!右腹疼痛那个先查有没有内出血!”
“头部外伤?查瞳孔、做CT、通知神外备床!”
许天星在混乱中穿梭,不急不躁,声音虽不高,却句句清晰有力,他迅速换衣服戴手套,弯腰为一个少年清创,血溅到手背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走到另一个病床前,拉起患者眼皮看反射,眸光冷静如冰。
他没喝水,也没停过脚,指挥、判断、缝合、评估,每一道流程都像烂熟于心的程序在他指尖走过。
旁边实习医生手忙脚乱时,他一句:“看伤口层次,用0号线。”那语气不带任何责备,却让人立刻稳下来,像是有锚定存在。
急诊就是这样,越混乱的时候,越考验一个医生,许天星就是这个“定”,全场的中心轴。
三个小时过去,陆续转了七名病人进ICU,两人直接推进手术室,还有两个因失血过多当场心跳骤停。
当最后一个患者安置好,已经是凌晨了,许天星站在洗手池前,摘下手套,手腕上几道勒痕清晰可见,白大褂沾了血,袖口发皱。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察觉到自己鼻腔发干,头有些涨,这两天感冒没退,再加上没睡、没吃、没喝,整个人像在过电,随时能倒下。
他只是静静站着,望着镜子里那个脸色发白却眼神冷静的自己,然后关了水龙头,转身离开洗手间。
凌晨四点多,城市还没完全醒,急诊室却刚从地狱边缘收手。
许天星站在大楼东侧的风口处,右手夹着烟,烟雾在他唇齿之间游移,一口没太吸进去,更多像是一种惯性的消耗。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下了,里面是最普通的黑T恤,衣角皱巴巴地搭在灰色裤子外。
额前的碎发微湿,鬓角沾着一星汗,他整个人瘦得锋利,疲惫被藏得很好,却藏不住眼下那一点深深的青影。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些许拖沓疲惫。
韩志文拎着许天星的保温杯,走过来,也点了一支烟,靠在他旁边的柱子上,口气有点老火:“还在抽?”
许天星立刻站直了身子:“主任。”
韩志文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圈落进夜色。他低头看了看许天星,眼里掠过几分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二十多个伤患,是命堆着来的场子,外科、麻醉、ICU那边我都盯着了,只有你,从头到尾没出错。”
许天星没回应,烟燃了一小半,他站在风口,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医院标志灯上,像是心思飘远了。
韩志文也没等他回应,只低声说:“上面批了方案,准备成立重症急诊中心,单列床位、单列人员、预算和指挥权限都单独报。你是我第一个考虑的人。”
许天星这次终于转头看他,他的眼神还是冷静的,但多了一点“被工作抓回来”的清醒:“我年资还不够,行政资历也差点。”
“年资这种东西,看的是干出来的。”韩志文盯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我找你?你分得清什么是要救的,什么是救不回的。你能顶在最前头,还不乱。”
风吹过医院高墙,卷动他俩衣角轻响,许天星夹着烟,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合群。”
韩志文笑了一声,没否认,语气却带点打趣:“急诊哪个人合群?”
他侧头:“我说的是重症急诊,不是你过去那种走流程、轮班干的活儿。”
“我们要的是一线判断,一线资源,一线决策,你这种人,生来就该在这种地方。”
许天星低头,把烟踩灭,声音淡得几乎听不出起伏:“我考虑一下。”
韩志文靠着急诊楼门外的石柱,手里夹着烟,目光落在夜色之外那片灰蓝天光中,忽然语气一转:“至于你那个顾总……”
许天星闻言,眉心微微一紧,下意识转头,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像是准备立即开口辩解。
韩志文却抬手,轻轻一摆,像是示意他别急,“你也知道我这人,嘴上不中听。”他咬着烟,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慢下来,“当初我看他,是挺不顺眼,甚至挺烦他的。”
他侧过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凌厉,而是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体谅:“担心你们这段关系,会耽误你,不是怕你犯错,是怕你吃亏。”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继续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懂,咱们这些人啊,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不该在这事上栽跟头。尤其是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好苗子一个。”
“我不是没见过,多少风光一时的年轻医生,就因为感情出事,前途被耽误得一塌糊涂。”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一分沉静:“我承认,最开始我确实没拿你们这事太当回事。总觉得他那种人,身边什么都不缺,喜欢个什么人也就是一时新鲜。”
许天星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保温杯盖,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却能听得出呼吸轻微变了节奏。
韩志文看着他,忽然低笑了一声:“但你知道吗,后来我改观,是有一天夜里,我下班,从停车场出来,看见他站在你车旁边,跟个雕塑似的。”
“手里揣着钥匙,也不进车,我原本想过去说他几句,结果那家伙站着站着,突然笑了一下,特别苦,他自己都没察觉。”
韩志文抖了抖烟灰,又深吸一口:“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