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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意加重了抚魂塔这三字。
那些僧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出言。
这可是皇帝姨母,殉国将军之妻的抚魂塔,十年的抚魂塔,若有异,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姜诺转身,静静跪在李檄面前,将那塔图递到李檄面前:“陛下,我父亲英勇殉国,母亲生前贵为诰命,扶国救灾,捐赠金银无数,身后未余这抚魂塔一座,可这塔,非是抚魂,竟是镇魂,还请陛下看在母亲一心为国的赤诚上,彻查此事!”
一言既出,众人大惊。
李檄心口猛然跳动,稳了稳心神,才冷冷扫视过那些僧人:“此言可当真?”
众僧人看事情已挑了出来,立刻将实情禀告:“回陛下,这确确实实是镇魂无疑。”
李檄听罢,心口倏然一阵急痛,他不由低眸去看姜诺,姜诺仍安静疏离的跪在地上,发丝上唯有一根素色的白玉簪子,脊背挺直,未曾哭闹,也未曾崩溃,她沉静自持,顶着周遭或观望,或冷漠,或怜悯,或兴奋的眼神。
李檄恍然间突然想到,姜诺因了和旁人比赛输了,坐在宫墙根委屈哭泣的模样。
她的一颦一笑,向来不会对他隐藏。
可她如今真的长大了,不会轻易的流泪,不再索要他的纵容呵护。
哪怕受了比从前更重的伤,遇到更凶险的情形,她也未曾事先知会他,而是凭了一己之力,有条不紊的为母亲讨要公道。
她口中所言的,不是皇后之母,也不是陛下姨妈,而是扶国救灾,有关国体的诰命夫人。
就算到了此时,她也不愿借他的情……
李檄缓缓握紧拳头,将思绪拉回来,冷冷看向谢氏道:“你说这塔从前皆由你负责?”
“不是……不是……”谢氏面色僵住全身发抖,她未曾想姜诺真的就知道了这一切,甚至连图纸都有……
谢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鉴,这应该是那些修塔的工匠们大意了,或是……或是收了谁的好处来害我们家……”
“伯母,”姜诺声音轻柔,如月下湖辉清光:“如今你抵赖也晚了,画图的工匠已经亲口承认,你身边的银珠姑娘曾以重金许他,令他焚毁塔图……难道你的心腹,也是收了谁的好处,来害你吗?”
“这塔是你用我母亲的银子所建,耗时多月,设计严密,你当时日日监看,竟没发现半分不妥?”
谢氏咬死不认账,跪下喊冤道:“臣妇是真的冤枉啊!那人说是银珠,万一……万一是血口喷人呢!再说这塔,臣妇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懂得,都是听那帮僧人工匠的话啊!若是臣妇心怀歹意,臣妇又怎会如此大胆,特意将这塔矗立在家中,这岂不是故意留下证据!臣妇就算再蠢笨,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啊!”
第39章第39章他怕了她眸中的凉薄
姜诺扯扯唇角:“我自不会无凭无据就来指认你,这些时日,我偶然遇见一人,伯母可还记得她是谁?”
王妈妈立刻上前,跪在李檄身边磕头道:“陛下,夫人出事时,奴婢和另外两个丫头始终跟在夫人身边,可事后,那两个丫头却先后被谢氏逼死!这是其中一人临死前的遗书,请陛下过目。”
这是那丫头写给妹妹的事情经过,一直被妹妹悉心存放着,王妈妈颤着手递给李檄,李檄匆匆扫罢,面色愈发阴沉。
王妈妈道:“这都是奴婢亲身所经之事,不敢有任何欺瞒。”
那纸上有多触目惊心,姜诺此刻的平静便有多让人心疼。
捏着纸笺的指尖渐渐泛白,李檄努力不带出情绪,语调平静而森冷:“证人证言俱在,也只得委屈你去刑部一趟,协助调查了。”
话音一落,立刻有禁卫上前,将还要伸冤的谢氏“请”去刑部。
万盈盈眼看婆母被禁卫带走,全身颤抖,但也只是垂首侧跪在旁,一句话也未曾开口。
陛下亲至一事,定然有人告知了公公和祖母,他们二人都未曾出面,轮得到她一个媳妇抱不平吗?
*
刑部牢中高墙遮了光影,唯有一束斜斜的稀薄光影透过最上头的小方窗斜射下来,谢氏蓬头散发的坐在矮凳上,她已是饿了两三日,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可无论狱卒如何问,她都咬定了不清楚那塔,至于那所谓丫头的遗书,更是死不见鬼的诬陷!
大牢深处,李檄一身玄衣,壁烛幽然的光映在他漆黑的眸中,显出几分冷戾:“看来不动刑,她是不会开口的。”
“若是严刑逼供下她招认了,时日久了,也许会被有心之人说这一切不过是屈打成招。”姜诺站在李檄身侧,垂眸轻声道:“事关母亲冤情,臣女想暂缓用刑——臣女还有一法子,也许可诈出她。”
李檄垂眸,狱中烛火森然跳动,远处犯人的惨叫隐约可闻,姜诺垂睫的样子仍柔和温婉,说出口的话也是无比清醒冷静。
乍然知晓不堪的真相,又来到这等阴森可怖之地,
若是以往的她,想必早就拉着他的袖口,委委屈屈的叫着表哥,让他为她做主,让他给母亲一个公道了。
可如今,她调理清晰,步步为营。
她向来胆小,可如今到了此地,却连肩头都未曾瑟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