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雨(第1页)
“只要黄添伪造的征地文书一张贴,山匪就会勾结农户推翻官府,届时蔺迁必死无疑。”
蔺衡安惴惴不安,一切的关键就在征地文书上。
秦书颜意外的缄默,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清楚,无论事情成败与否,以赵大柱为首的山匪都逃不了一个“死”。但是蔺衡安向来慈悲细腻,肯定不忍心她掠夺无辜性命。所以秦书颜应着蔺衡安不牵连无辜的要求,瞒了下来,如今面对蔺衡安,她难免有点心虚。
两人不动声色地回到驿馆,董遐算准了归程时间,让黄添请秦书颜到府上详谈,宽慰他因为伪造文书而产生的畏惧,并设计让蔺迁公务缠身。
万事俱备,夜空清朗,秦书颜望着黑蓝色的深空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们这次失败,通匪、伪造文书败露,那我们该怎么办?”
蔺衡安轻松淡然,杀头的大罪掩在疲惫的语气下:“那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秦书颜有些惊诧地回眸:“蔺三公子菩萨心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你自以为瞒我瞒得天衣无缝,但是你说谎时声音会变大、笑得也很僵硬。我早知道你动了灭口的杀心,我理解你,你又何必与我虚与委蛇、引我上钩?”
“那我便和你说明白了,无论事成与否,那群山匪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连着那座山寨都要烧了!而且一旦民匪勾结、官兵镇压,就会有无数百姓枉死,你让我尽量少牵连无辜百姓,我不仅做不到,还要把事情闹大、牵扯更多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
蔺衡安闭眼,这与他读了十几年学的圣贤书大相径庭,为官者本应以爱民爱国为本,但是他们上误国、下害民,他成了共犯。蔺衡安心脏跳动得格外沉重,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也许是他本就心性恶劣、心胸狭隘,想除掉蔺家所有欺辱他的人,所以才没有在秦书颜刚刚展露苗头时遏制她,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秦书颜看出了他的挣扎,张了张嘴,最后把话咽了回去。也许,每一个人都要在分叉口做出取舍。若是仁慈远志、不濯淤泥,便成了仙人隐士。但若是像她这般,只能成为被束缚在世俗里的凡夫俗子,庸庸碌碌。
她深深看了蔺衡安一眼,转身离去。是隐士,还是凡人,都该由他自己抉择。秦书颜暗中向奉京递了一封信,未曾让任何人知晓。
黄添手脚很麻利,再加上董遐数年苦心经营、多方斡旋,偃州边境很快就有黄添部下扮成平民、伪装成百姓抗议,蔺迁身为州牧前去劳军安民。征地文书也伪造妥当,明晃晃地盖了官印,张贴在市门阙亭等处。百姓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在刺眼的太阳光下皱眉眯眼、也辨认不出几个大字。
几个认字的人大声读着文书:
“偃州示。今偃州明珠城外,匪盗猖獗,私垦官荒,又匿良田。遂将速核草田垦田,凡无官契者,皆视同赃物,悉归官廪。凡有通匪通盗者,没收田地,列从贼簿,租赋倍征,男配边戍,女没官织。抵抗者以通贼论。偃州牧印,偃州刺史印,书佐……”
秦书颜正大摇大摆地在城中游荡,实则在巡察护卫,设计百姓动乱的路线。她听到这消息时猛地一滞,快步走到阙亭前,拨开围堵群众,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封蚕丝绢布的文书。
“突然以匪盗为由,一定是董遐从中作梗!这下我对赵大柱也解释不清了。”
但是,蔺迁不日就会返回明珠城,机不可失。秦书颜顾不上董遐是何居心,把她刚刚绘制完成的布防图交给部下,吩咐他去城外亲手交给赵大柱。只待黄添横征暴敛、民怨初起,就联合山匪、鼓动百姓。
“你交给赵大柱时和他说,说我们联手山匪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蔺迁黄添得知后先下手为强,要剿灭他们!动手地点改为城外,我会亲自和他们一起动手!”
“是!秦将军放心,我一定送到!”
等她回到驿馆,外出的司马纯、独处的蔺衡安也收到了她的消息,得知黄添开始行动了。
秦书颜见到蔺衡安有些意外,这种奸佞手段向来为他所不齿。秦书颜在蔺适门下求学时不止一次听过“君子有三立,立德、立言、立功”的教诲,蔺衡安却抛弃以往所学,与她狼狈为奸了?
此前她不想和蔺衡安对立,结果蔺衡安最终选择继续和她并肩,她心里却别扭地希望蔺衡安做君子,不要再堕落到这件事里。
秦书颜收了心思,轻咳几声,凝重严肃说道:“计划有变,黄添没有伪造朝廷诏书,反而张贴了偃州告示,这在他权力管辖之内,治不了他的大罪。而且以清除匪盗为由,等蔺迁回城质问他为何越位发书,他也能以匪盗猖獗做借口!”
司马纯一掌拍在书案上,痛心疾首,气急说:“董遐不是一切尽在掌握吗?怎么到了最后关头马失前蹄了?我们不仅没能查处他们,还给黄添提供了一个好由头!”
还有一点,司马纯不能说出来,蔺迁一日不死、书房里的罪证一日不销毁,那他司马家就永远只能和蔺家绑在一起,说不定会受蔺家要挟。蔺家树大招风,皇帝忌惮,他司马家不能被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