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之日(第2页)
打马疾驰过街,马蹄声碎,惹得京中百姓纷纷驻足侧目,议论纷纷。
“快看!这不是沈家那位小姐,沈萧嘛。”
“正是她咧!听闻她前两日自请褫夺后位,要代替弟弟沈砚出征北境了。”
“唉,这姑娘才不过二十来岁吧,本在深宫享皇后尊荣,怎会落到这等地步……”
“你这就不知了吧!自先帝在时,皇家便已忌惮沈家手握兵权,功高震主。前些年,又因少帝年幼,太后垂帘掌权,更闻先帝曾留下过密旨,所以才召沈家小姐沈萧入宫为后。名为恩宠,实为钳制北境沈家父子的一步棋。哎……如今北境传来,说是沈家父子死的死,伤的伤,恐怕……哎!”
“嘘!!慎言!兄台!慎言啊!”
沈萧耳若未闻,扬鞭策马,越过议论人群,直奔城门而去。
行至即将离城的城门前,一顶玄色官轿穿行而出,稳稳落在她出城的路心,挡住了她的去路。沈萧瞳孔微凝,急勒缰绳。马儿受惊,前蹄高扬,发出一声嘶鸣长啸,堪堪停在那顶官轿前数尺。
沈萧紧勒马头,兜转马身,目光冷冽如今日无风无雪但寒气逼人的天气,直直射向那顶拦路的官轿。
轿帘微动,一只戴着墨玉扳指的手,轻轻挑起一角幕帘,露出帘后一张审视、沉沉的眉眼脸庞。
陆恒渊!
长街中央,两人一人攥紧缰绳立于马背上,一人端坐凝目于轿中,目光在空中相接,谁也不让谁的气势,谁也不退让一步的决意。
四周看热闹的行人越聚越多,将这官轿与马匹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洋洋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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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一侧,一家酒楼门前,那顶玄色官轿与沈萧的骏马已停妥。马儿鼻孔喷吐出白气,不耐烦地低头咀嚼着店小二殷勤投喂来的上等精料。
酒楼二层,临街一面,宽阔雅座,陆恒渊与沈萧隔桌而坐,两厢无言,空气凝滞如冰。
陆恒渊面色沉重,修长手指拈起桌上一只扣放的茶杯,放正。又从袖中取出一粒乌黑药丸,置杯中后,他提起手边茶壶,将滚烫白水注入。再抽出一根木筷,不疾不徐地搅拌起来。
药丸在热水中缓缓化开,散出一股苦涩微辛的气味。
“你可知,你请奏孤身北上,正给了那些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出手的绝佳机会?”陆恒渊视线从搅拌的木筷上移开,沉沉看向沈萧那张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上,“为了摆脱我的随行,你竟甘愿冒此等奇险?”
“陆大人,”沈萧迎上他逼视的目光,声音低沉平静得仿佛在议论别人的生死,“我的危险,不在于是独自一人前行还是率众,亦或是在去往北境途中,还是已至北境。只要我沈萧一日尚存,那些想除我沈家而后快的人,自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她微顿,用更加凌厉的目光直视陆恒渊,“倒是陆大人您,我与你,如今可还是同舟共济之人?”
陆恒渊眉心一紧,余光不露痕迹地扫过楼下几个作寻常打扮,但形迹可疑的人。他们显然是宫里派来的眼线。陆恒渊收回视线,将手中那杯已搅拌化匀的药水,推至沈萧面前。
“你觉得呢?”
沈萧垂眸看了眼那杯深褐色的药,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这药今早云岫已掺入我温补汤中,与我服下,想必是昨日陆大人送我回去,走时的交代。真是劳陆大人费心了。”
说着,她将药杯又端回陆恒渊身前桌上,动作干脆,“无论你我是否同舟,陆大人,望你此去北境之后,莫要处处掣我肘,逆我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时,我可不会如在京中这般,对你这样客气。”
“茶,我不便再奉陪。”沈萧起身,身形如枪,笔直挺阔,“想必你今日早朝已奏请阻我孤身北上。也想必宫里那位,断没有准你的奏。如你所言,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是不会错失此等良机的。你此来拦阻,是徒劳。”她目光掠过陆恒渊微沉的脸,“北路迢迢,我还要赶路……陆大人,请自重……好自为之。”
沈萧言毕,错身离去。擦肩路过陆恒渊身侧时,陆恒渊扬手,一把攥住她左手手腕。
“宣儿!”他低沉急促地叫人,恳求与焦灼被掩盖其中。
沈萧身形一顿,随即用力一挣,将手腕生生从那炙热的掌中抽离出:“陆大人!这里哪有沈宣,只有太后封下的代将军,沈萧!”
话音落,沈萧已快步下楼,穿过一楼桌椅食客,踏出大门,解开马绳,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二层,陆恒渊的手还悬在空中。他脸面如寒风霜雪打过,全无颜色,眸底一阵阵复杂情绪,在激烈翻涌。
两日后,北上官道。朔风裹着雪粒子在空中乱卷,打在一行人脸上。
陆恒渊策马疾驰在这片白茫茫雪域之上,眉心紧锁,周身一团戾气凝结不散。忽地,前方四匹快马迎面而来,临近时猛勒住缰绳。马蹄深陷雪泥,激起碎雪飞溅,马鼻中喷出阵阵白雾。
“禀大人!”为首的探子滚鞍下马,惊惶禀报,“前方探报,沈小姐她……她于前日枯树崖遭遇伏击,不慎坠入悬崖,生死……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