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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咛,叮咛,如同呜咽。

殿内,巨大的青铜兽炉吞吐着温热的云雾,殿中椒泥涂抹的宫墙在摇曳的火下泛着暗红光泽,无论白日黑夜,未央宫从不熄灯,映衬着御座上的帝王身影像是一只狰狞的怪物。

内侍不敢延误,寻了霍去病。

霍去病不敢耽搁,匆匆放下手中文书就与他走了。

深秋的晚间星子疏落,霜寒露重,霍去病一身单衣,连披风都未着,仿佛不知道冷一般,叫风一吹,本就有些昏沉的头只觉得有些疼。

但这不算什么,他极会忍痛,一路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内侍头也不敢抬,走在宫墙下,极小心地给霍去病引路,霍去病到时正巧冯内侍引着几个人出来,一行人在暖阁门口遇了个正着。

那些人皆着锦绣华衣,约莫四五人,为首的那人长了一双三角眼,落在霍去病身上的眼神让霍去病几乎下意识皱眉,这个人像他在大漠见过的食腐鸟。

冯内侍见到霍去病,满脸堆笑,忙上前一步,冲他施礼道,“君侯,这几位是陛下的绣衣使者。”

霍去病这才拿正眼看他们一行人,只是微末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为首男子见了霍去病连忙施礼,“小人江充见过大司马骠骑将军。”

霍去病肩上落了霜,整个人身上裹着一层寒意,冷淡点头,示意他起来。

江充倒是乖觉,给他让了道。

两拨人错身而过,霍去病往里走,一进来,一股寒气也随之涌入,卷动了几缕香烟。他未有再前,只是细细拂去自己肩上的几片寒霜,而后看了冯内侍一眼。

冯内侍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躬身,轻道,“绣衣使来还是为了军粮贪污一事,不过早前,小郎君也来过,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言尽于此,已经是看在霍彦的面上了。

霍去病颔首。

因着刘彻事先要见霍去病,故而无人拦他,他大步流星朝前进了内殿,而后对着刘彻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沉稳有力,“臣霍去病,参见陛下。”

他进去的时候,刘彻正低头看一封奏章,刘彻不让他起,他就一直跪着,没有半分不愿。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时间在压抑中流逝。二人一坐一跪。

刘彻放下奏章,凝望着他,神情复杂。

去病自幼便少言不泄,沉稳内敛,实则生就一把反骨,仿佛全身上下都是勇气。

刘彻看着他,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又爱又怜,又怨又恨,甚至比对霍彦的情感还要浓烈三分。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此刻殿内不宜有外人,他还要用霍去病来平衡卫青的势力,此刻的训诫,传出去终归不妥。

偌大的宣室殿内,只剩下二人相对。霍去病纹丝不动,面色亦不动。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兽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双方像是在无声地僵持,可论及耐力,谁能比得上这位曾在千里大漠中奔袭如电的冠军侯?

良久,帝王的质问,终于到来。

“去病,”刘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被怒火灼烧过的沙哑,“你可知罪?”

霍去病闻声抬起头,明亮的眸光瞬间熄了。

“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何罪?”

他这一否认,如同火上浇油。

“哼!”刘彻抄起御案上的一份奏章,狠狠摔在霍去病面前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背着朕,私调赵过!挪用军费!庇护你幼弟擅行农政!你这个大司马,就是这般监察属官的!你幼弟在朕面前口出狂言,无君无父!你这个兄长,又是如何管教的?!”

帝王的声音很稳,但任谁都知道他在压着火。

霍去病弯腰,从容地捡起那份奏疏副本,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没有丝毫慌乱,可手上的青筋,隐隐的头疼暴露他的心绪。

无君无父?

这是骂阿言有爹生没爹养吗?

他的心有些颤,面上却未有任何变化。

“阿言无父有兄,长兄如父,臣即他父。他年纪尚幼,言语冲撞之罪责,乃臣未尽管教之过,臣一力承担。”他说罢,顿了顿,迎着刘彻愈发阴沉的目光,缓缓俯身,额头微微碰了一下自己撑在地上的指尖,继续道,“另陛下所言诸事,容臣相禀。赵过入京,是臣以大司马骠骑将军府征辟属官的名义调任。所调用之钱帛,乃臣买卖匈奴及阿言经商所得之利。依着军功爵赏律,此等钱帛本就可由主将酌情支配,用于抚恤士卒、安置归降。臣用之推广新式农具,惠及军民,实乃分内之事,并无不妥。至于阿言下田督造农具,身为搜粟都尉,此乃其分内之责,亦无甚不妥。”

他再次停顿,目光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刘彻的眼睛,“若陛下觉得臣所行不称意,可直接免了臣的官,一切所行皆是臣首肯,无君无父乃是臣,与臣幼弟无关。”

他说罢,右手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刘彻亲赐的宝剑,剑光如雪,映照着殿内跳动的烛火和他冷峻的侧脸。他没有丝毫迟疑,双手托剑,高高举过头顶,腰绷得很直。

“陛下若是觉得免官不解恨,可以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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