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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栗又在说:“哥,你好好的不行吗?”
戴林暄从出生起,就没有好好活着的权利。
如果时间倒回三个月前,他大概还是会选择一样的路,只是会尽量更缜密些,彻底抹除那些不能自控的情绪,避免赖栗受到伤害的同时尝试把他送远一点……
可赖栗确实是条“小癞皮狗”,一旦黏住就撕不下来,硬扒只会让彼此都血肉模糊,不成人样。
赖栗……
他的赖栗。
戴林暄还记得这个名字的由来,十二年前,他抱着骨瘦如柴的赖栗走出贫民窟,街边的小摊正在卖糖炒栗子。
阳光将飘起的灰色油烟照得有些缥缈,怀里一动不动的赖栗终于有了反应,乌黑的眼珠子朝那边转了过去。
戴林暄问他是不是饿,他仍然不说话,戴林暄便走过去,问摊贩要了一包栗子。
那时候的糖炒栗子包装没有现在这么精致,就一个开口的薄薄纸袋,外面再给套个廉价的透明塑料袋,不过味道很好,香甜粉糯。
赖栗太瘦,半颗栗子送入嘴里,脸颊都被撑鼓了起来,就隔着薄薄一层皮,让人心生不忍。
戴林暄去了派出所,想试着帮他找到父母,民警却叹了口气,描述了一下贫民窟的混乱状态:“这孩子瘦成这样,八成是从某个偷窃小团伙里跑出来的,要么就是流浪儿,如果真是被父母养成这样,还不如不回去。”
赖栗贴着戴林暄的腰站着,一直盯着他的手看,那会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抬手握住了他的中指。
戴林暄低头,对上他幽黑专注的眼神,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鸠占鹊巢多年,真正该姓戴的人却活在这种地方,和这个孩子一样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吗?
“你先走吧,我们会尽力找找看。”民警见怪不怪道,“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联系社区送福利院。”
可福利院的环境也不怎么好。
戴林暄特地去了一趟,上面资金有限,又几乎没有资助人,孩子们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睡觉,墙面潮湿到蜕皮,长满了霉菌。
三五个大人要照顾几十个孩子,只能保证孩子们吃了饭、穿着衣服,至于营养、卫生习惯什么的根本顾不过来。
而且亲兄弟姐妹间尚有打闹,何况这么多大小不一的孩子们齐聚一堂。
戴林暄亲眼看见一个小孩被推进泥坑,浑身透湿,大人只是皱着眉训斥:“打不过就别招惹他呀,天天惹事!”
怀里的赖栗静静看着,似乎知道戴林暄送自己去警局、带自己来福利院的目的,他从始至终没吭一声,好像早已接纳了自己的命运,不抱怨,也不哀求。
戴林暄抱他就像抱着一副骨架,感觉被大点的孩子推一下人就没了。他不敢留下,悄悄带着赖栗离开,他们好像都“无处可去”了,最终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戴林暄这段时间经历了大起大落,先是父亲出了车祸,被医生告知可能成为植物人,随后又收到父亲生前留下的信,彻底否决了他的出生。
他循着信来到贫民窟,才亲眼看见,世家圈子之外,原来还有一片这么艰苦的人世间,他那点痛苦与挣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还吃吗?”戴林暄剥了一颗栗子,“再吃两颗,然后我们去吃热一点的东西,好不好?”
赖栗没有说话,但没拒绝到嘴边的板栗。
“长得也像一颗栗子。”戴林暄逗他,“再不说自己的名字,我可就叫你小栗子了?”
小栗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戴林暄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回搂住这具瘦小的身体,内心被那封信掏出的空洞突然被填补了一些。
他和这个孩子一样,前路一片迷茫。不过他还有余力摸索着往前走,而怀里的栗子却脆弱得随时可能死掉。
戴林暄十八年来一直活得“规整”,头一回叛逆便是要认养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孩。
他已经成年,即使不依赖戴家,也可以靠工作养活这小孩,也许给不了很好的条件,但起码能比贫民窟过得好一些。
可回家后他才发现自己乐观得太早了,这哪里是小孩,根本是个活祖宗。生活不能自理,还不让阿姨靠近。戴林暄只能亲自伺候,给他洗澡、刷牙、换干净衣服,没过两天还是生了场大病,虚弱得奄奄一息,医生说是因为这些天生活得太干净,身体不适应。
戴林暄被搞得分身乏术,竟然慢慢不再纠结身世了……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养活赖栗,根本没空自怨自艾。
——十八岁这年,戴林暄失去了对家庭的归属感,可上天还给了他一颗栗子作为补偿,从此人生有了新的方向。
*
戴林暄起初因为疼痛,身体阵阵发冷,可某位祖宗抱得太紧,跟火炉似的全方位烘烤他,冷汗直接被捂成了热汗。
胃倒是不疼了,身体却被束缚得动弹不得,抬个胳膊都费劲。
戴林暄还没睁眼,就被含住嘴唇,对方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探,不像吻,倒像是小狗给主人蹭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