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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还是跑到了小胡子面前,短短一截路,让他跑得精疲力竭。
“这里……危险。”
他是用尽全力挤出的这句话,眼皮似有千斤重,抬一下都十分困难。
小胡子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对他的到来表示什么,而是继续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手执朱笔,目不转睛地在冰面上画着走势奇异的线条,或圆或方,最终连接在一处。
小胡子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抹去额上汗珠,转头朝地上的那具临近昏迷的兽身说了句话。
尺岩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意识朦胧,手脚麻木如坠冰窟。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些朱笔绘成的线条猝然绽放光亮,生生照亮了半边天穹,竟是一道巨大圆符,正以恐怖的速度像一旁傍崖而建的望山族落奔去!
那道辉芒明明炽热而盛大,落到尺岩身上,只让他觉得割肉一般痛苦非常。
他是被疼晕的。
再醒来,他只觉得胸闷非常,身边尽是浓郁的血腥气,不断有温热的东西滴到他脸上。
尺岩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脸贴在自己眼前,头上破了个大洞,伤口处毛发连结,眼睛紧紧闭着,没有半点要睁开的表示。
“阿父……”
只这一眼,尺岩却觉得天地之间所有霜雪都尽数落到他心里,冻得五脏六腑生疼。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还是被压得牢实,他偏头,瞧见是阿母在用力按着他的手脚。
阿母那双明净温柔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只,她艰难地望过来,张开口还没说出话,就先呕了一口血。
“阿岩……阿岩乖,等……等他们走开些,你就……你就快跑。”
尺岩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什么话都回答不了,他透过阿父的身子看见头顶上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那些火花像是游移的索命之物,斑斑点点灼痛双眼。
这些人。
这些手脚瘦弱的人,他们用一种叫做“谎言”的东西来装作真诚柔弱,屠了望山全族。
“要说还是国师有本事啊,我们在周围搜索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这些怪物住在哪里,国师轻而易举就能进来画阵诛妖。”
一个脑袋干瘪的人,举着火把兴奋地转圈,让光照到脚下每一具奄奄一息的尸体上。
“正是呢。”旁边跟他同行的人语气稍平,也没有跟他一般那么兴奋,“只是……”他看着此处血海一片,皱眉说,“既是要诛妖,为何不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还要这般……”
他们整军领命而来,有国师画阵压制,这些妖怪个个手脚失力不堪一击,要是遇见试图反击的,也不能下杀手。
上头命令只需将他们打倒,不能杀死。
“嗐,你说这个啊。”先前说话那人用脚踹了踹离得最近的一具身子,又嫌弃地立马抽出脚来,火把一阵乱晃,溅落几点火星。
“这谁啊!给这东西头上砸个大洞,老子踩了一脚!真他娘的晦气!”
他甩了甩脚尖,铠甲叮当作响,他才顾得上接着说刚才的话。
“你是新来的吧?”他神秘兮兮地靠过去,“我告诉你啊,上头说是要诛妖,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可多了。”
“如何说起?”
“就国师,近来总是卜天有异,说我军将遭覆顶之灾,这般不详之言,陛下定是不肯依的!狠狠斥责了他一番不说,还大有冷落之意。这不,刚好遇见外藩进京,此前那些弹丸之地总爱炫耀自家盛产皮毛,中原没有的,国师为了挽回颜面这才献上一计,说北川之外有妖,其皮毛坚硬无比,足以让外藩低头服气。”
“我们这才来了,至于这些东西。”他又用脚去踩了踩离得最近的一具兽身,“活剥下来的皮,才是最好的。”
另一人听得手臂颤抖:“就为了一朝颜面,怎能……”
他话才出口就被另一人怪声打断:“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好的心疼起这些畜生来了!我可警告你啊,我们银火军此番乃奉皇命而来的,要是做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赏赐必定丰厚!”
“你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狠狠地威胁过后留下那面色青灰的新兵,转身去看满地的“战利品”,忽而惊疑道:“哎?这处怎么有块空着的地方?”
他说的那里,正是先前骂过头上破了洞的妖怪旁边,那妖怪和另一具兽身紧紧牵着手,他们之间却空了一大块地方,什么都没有,只瞧得见枯草带血。
那老兵似有些慌了,急急忙忙蹲身下去查看:“国师可再三交代过一个都不能放走,哎,你别呆站着了。”他迅速回头骂了一声,又转回去仔细检查,“你刚才看没看见这块有什么东西?”
新兵举着火把,怔怔地盯着几步之外的垂崖,里面有一双火红赤目,恨意灼人,正静静地对视而来。
他抿了抿嘴,回答:“我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