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我也留不下来(第1页)
已近深夜,我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向里面,顾晚霖昏睡着,身上又连着一堆维持和监测生命体征的管线。我盯着连接鼻氧管的加湿瓶里冒出的均匀细密气泡,盯到眼睛酸涩。
李悠陪我站着,忍不住叹气,“这才出院多久,怎么又回来了这是。”
我扭头看她,大约眼睛里的血丝把她吓了一跳。
她拍拍我的肩膀,“你不用太着急,看了片子肺还没多大问题,主要是上呼吸道感染,高烧退了应该就没事了。泌尿科的医生来会诊过了,有些尿路感染,已经注射了抗生素,导尿管也更换过了。”
“身上都是皮外伤,万幸没有骨折,右腿有些肌肉拉伤,还有……失禁之后没有及时处理,又躺了太久,背后和骶骨附近有要起压疮的迹象,已经处理好了,这几天让她尽量侧着睡,别再压着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对着李悠开口,才发现我的声线还有些发抖,“好。悠悠,谢谢你。”
李悠装模作样擂了我一拳,“我们俩之间你说什么谢啊。忙活一晚上你还没吃饭呢吧?走,陪我去吃点宵夜去。她得一会儿才能醒呢。”
我揉揉眉心,又想起来交代张姐说顾晚霖还是要住几天医院,后面看护任务重,今夜我陪她,让张姐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养养精神为后面做些准备。
我坐在医院门口的通宵小食店里,仍旧心有余悸,勺子在小馄饨上戳来戳去,引得李悠跟我抗议,“沈清逸你不吃给我啊,别浪费粮食。”
“悠悠,你不知道,我下午刚进门的时候,看着她那样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她……那一瞬间心脏都停跳了,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害怕过……”
我把顾晚霖送来医院时,李悠已经听过我说了来龙去脉,叹气道,“也不怪你被吓得够呛。她这样的情况摔一下又没被及时发现是挺危险的,别说脑出血骨折,万一真窒息昏迷了呢。
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幸运的了。她现在的情况,我们医生是肯定不建议独自生活,脊髓损伤的康复急不得,不然这种事情没有这次,也会有下一次。”
我下定了决心,“我知道。等她醒了,这次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李悠夹过一只小笼包蘸了醋,“不过,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是你把她送来医院,还你来陪护,上次在我们这见完她才两个月吧,你这就又跟人家旧情复燃了啊?”
我眼疾手快,在李悠手底下夹走了最后一只小笼包,“能有点正经话吗,什么叫旧情复燃啊?”
“没燃。我们之间当初的问题挺复杂,你觉得就算我想燃,人家现在这样有心思跟我燃吗。她……她现在情况差得很,求生意志也很消沉,我只想竭尽所能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让她面对困难的时候不至于觉得孤单……”
我给李悠说了这些天在顾晚霖身边,看她如何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拒绝康复训练,以及,她下午昏迷之前,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吐露心声,说自己不想这样活下去。
李悠道那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搁谁身上谁能想活啊,进而感慨,“人家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你的胃病,又操心你中午吃不吃得好饭的,我看对你也挺有意思。都分手五六年了,谈恋爱时都没这么长呢还,你俩真是情比金坚。我都想不起来我五六年前的渣男前男友叫什么名字了,他要出车祸了我能乐死。”
我瞪她,“你自己谈恋爱擦不亮眼睛怪谁。你少拿那些死渣男跟我们顾老师类比。”
她在桌子底下踩我。
吃完我们回病房,李悠说今晚和明晚都是她值班,倒霉呗,刚毕业进医院,年资最轻,人不爱值的班儿她都得堆笑主动去顶。找了床她自己的被子给我,“你们顾老师上次自费住的单人病房,说不适应和别人一起住,这次正好有空缺,我优先就安排给她了。”
李悠恨恨道,“你进去之后就能看到另一张给陪护的单人床。你们顾老师的病房环境可比我的值班室好多了,不然你出去,我给你们顾老师当陪护算了。”
我嘻嘻笑,搂搂李悠的肩膀,“要不说医生就是最硬的人脉关系呢。”
病房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小夜灯,顾晚霖还睡着,身体被一堆软枕围起来,支撑她的背部向侧面躺着。医院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瘦骨嶙峋,左脚的擦伤上已经消毒过贴了敷料,只是没穿护具,脚背松松地垂着,脚趾不可避免地向内扣去。右腿残肢入院时红肿得皮肤发亮,做了很久的冰敷,刚刚我们出去吃宵夜的功夫,已经有护士进来帮她缠上了弹性绷带,两腿之间夹着软垫抬高消肿。
我拿过床尾张姐带来的,她睡觉时脚上要穿的防下垂的护具,小心翼翼捧起她的左脚放进去,避开伤口固定好。躺在单人床上铺好被子,在智能手表上订了个半夜起床给她翻身的震动闹钟,对着不远处顾晚霖在病床上单薄的轮廓,无声地说了句,“囡囡,晚安。”
这一天实在过得惊心动魄,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梦都没做,感受到手腕震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到底在哪。
回过神来,我赶忙看向顾晚霖,发现她眼神清亮地正看着我,像是已经醒了多时了。
我去床边,试她的额头,仍旧发烫,但不似下午那般灼人了,“想喝水吗?”
她张嘴想说话,却皱紧了眉头,干咳了几声,喉咙里有些呼隆隆的声音。护士此前跟我交代过了她万一无法自己咳出痰液的话要怎么办。我帮她侧过身,抽了张纸递给她,她自己捂在嘴边,我帮她叩击背部,然后从她手里把纸抽走团好扔进垃圾桶,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送到她嘴边,“漱一漱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在床边忙来忙去,眼中尽是柔软,“阿清,对不起。”
“嗯?”我一时感到迷惑,她说对不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