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圣诞番外 2022年12月24日font colorred番外font(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Lynn,Ihopeyouhadagoodsleep。Howdowefeeltoday?”

一轻、再一重。脚跟先于脚掌落下,抬起时与地面摩擦向后滑少许。比起声音,我从脚步声里更早地认出护士Jane。

她实在是一个很体贴的人,第一次见我前就做了功课,对着我名字的拼音找对了读音,不像其他许多医护第一次总是读得乱七八糟的,想要习惯性地跟我确认读法,却意识到我无法开口说话时,露出尴尬而抱歉的神态。

也许受伤让我变得极度敏感,我总觉得那样的眼神里也带着我讨厌的怜悯和同情。

被严格固定在病床上的两个月,我失去对许多事物的感知,时间流逝、季节变换、被颈部支架锁定的狭隘视野之外的视觉,还有大半个身体的知觉,或许再也找不回来。而人体的适应与代偿如此之快,我发觉自己的听觉因而变得愈加敏锐。

如果恢复的速度也这么快就好了。

Jane转身来到床头,见我醒着,语气轻快:“啊,醒了很久吗?”

我对她眨眼一次。

回答问句,眨眼一次肯定,两次否定。假如被提供两个选项,一次前者,两次后者。必须依靠脖子上这根管道呼吸的两个月里,我早已习惯这种ICU里的沟通方式。

“睡得好吗?还是昨晚神经痛很严重,所以睡得不好?”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每次从像电击、或似刀割、又或者像躺在火海的剧烈疼痛中醒来,看着对面墙上专门为我悬挂的电子时钟,总是与我记得的上次看到的数字相差无几,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又在全身又麻又涨的疲惫钝痛中睡过去。

每次醒来,窗外的天色都更亮了一些,直到再也无法入睡,实在也不能算睡得好。

见我眨眼又两次,她如鸦羽般浓密睫毛后的深棕色眼眸变得更加柔软,似水一般温润,“噢,我很抱歉。”

她长了一双和阿清很像的眼睛。

Jane检查一圈各种仪器的参数,应当是看来还不错,她语气轻快地问我:“如果你感觉好的话,我们把说话瓣膜戴上,试一试怎么样?”

当然好。肺科医生和语言治疗师昨天把我围着研究了许久,结论是他们认为我的肺还没有强壮到立刻脱离呼吸机独立工作,但清醒时可以短时间佩戴单向通气的说话瓣膜,并教我如何配合呼吸机的节奏练习恢复说话。

装上说话瓣膜的过程当然不算愉快,Jane动作再轻柔,插进气管里的部分也难免轻微晃动,搅得我又忍不住干呕,Jane又不停道歉,她着实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人,我没法对她说没关系,八个星期,终于拿回了开口说话的能力,为此我怎样都可以忍受。

要是双手也能开始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能动一动就好了。

“感觉还好吗?”

喉咙很紧,稍微有点胸闷,但还可以忍受。等待管道送过一阵气流,我开口,“还好”,声音比蚊子哼哼也高不到哪里去,实在呕哑嘲哳难为听。

Jane很是替我高兴,“你看,我们每天都有进步对不对。”

我很难像她这样乐观。这八个星期里,每次脊髓损伤科的医生过来评估,每次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拿不起手机自己搜索,我只能猜测,那些都是医学上很重要的部位,有没有感觉,能不能动,大约是决定神经损伤最终位置和严重程度的关键。

可我一次肯定的答案都给不出来。

“我要替你检查一下右腿。可能会很痛,痛的话你要告诉我,好吗?”

尽管她给足了我事前警告,那突然一瞬电击霹雳般的剧痛沿着脊髓传入大脑时,眼前还是完全黑了下来,意识不知游走去了哪里的边缘,耳边只有自己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还有监护仪器突然爆发的尖锐警铃。

Jane的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她很焦急,过来拍我的脸,“Lynn,Lynn?你还听得到吗?”

视野慢慢恢复了,看着离我很近的Jane,正拿着纸巾过来准备帮我拭去额头上瞬间迸发的冷汗,我又恍惚地想:

她真的有一双和阿清很像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盛满担忧:“我会把这个情况告诉你的医生团队,看一看如何帮助你减轻疼痛。如果碰到你的残肢,就会触发这样强烈的痛觉、伴随自主神经过反射的话,有可能是因为末端生出了神经瘤。不过这是截肢后医学上很常见的状况,我很抱歉让你这么不舒服,但我们会照顾你好的。你不用担心,好吗?”

“你如果觉得可以,那我们就继续。”

我现在这副身体麻烦得很,我自己能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万事都只能依赖护士或者仪械的帮助。在医生过来例行检查之前,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累得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闭着眼轻微点了点头。

Jane迫切地想为我做些什么,大约觉得让我听自己喜欢的音乐,能弥补些许身体上的痛苦:“啊,忙到现在我都忘了跟你说节日快乐,今天就是平安夜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圣诞歌曲?”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