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醒来要如何再见她(第1页)
当晚,我犹豫良久,给手机里一个久未联系的头像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遇见她了。方便的话,我可以跟你通个电话吗?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打扰了,抱歉。”
当对面的状态变成“正在输入中……“时,我紧张地战栗起来。
我迫切地想知道她的情况,但又怕听到她哪里不好,虽然我已经知道,她很不好。
很快,江渝回了消息过来:“你见过她了?要是现在有空的话,我打给你吧。”
电话接起之后,我尴尬地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几秒漫长得像几个世纪。我和顾晚霖在一起的那几年朋友圈不怎么交叠,平时各自在各自的学校里忙着自己的事,周末和假期出来约会,江渝是她大学里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她的朋友里我见过最多的。
我和顾晚霖分手后又断断续续地拉扯了很久,直到最后我们彼此删除了联系方式,我也从未删掉过江渝。我私心里把江渝的联系方式当作连接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条线索,或许有一天我能在江渝的朋友圈里看到她们聚会时顾晚霖幸福地牵起别人的手、对着别人笑靥如花,我没仔细想过假如那一刻真的到来,我会是什么心情,但我不愿茫茫人海中再也寻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但我从来没想过,我留着江渝的联系方式,是为了这样一天。
还是江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简单地问候之后,便开门见山问我:“你见过她了么,在哪儿?”
我叹了口气,说也不算,只是我单方面看见她了,在医院。她这次住院的管床医生,是我朋友的同事。我去办公室找朋友吃饭的时候,路过了她的病房,只是隔着玻璃门看了一眼,没敢认。后来放心不下,问了一嘴,才知道真的是她。她还不知道,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见她,最重要的,是她想不想见我。
江渝也重重叹气,说我能理解。她刚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敢认。
我顺着就问她,问她顾晚霖到底出的什么事儿,有多久了。
江渝告诉我,顾晚霖是一年前在国外出的车祸,晚上在高速上被超速的卡车司机直接把车顶翻了,车滚出去好几十米远,颈椎受到强烈的冲击骨折,碎片插入颈髓,当场就造成了完全性的损伤。车变形得厉害,导致失血过多的右腿被卡了很久才等到救援,所以也没能保住。
我闭上眼睛试图想象,又不敢想象,第一次对“锥心之痛”有了实感:我心心念念的女孩,我把她当作稀世珍宝,曾经她有点儿头痛脑热我都放心不下。当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车里,身体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当时有多害怕,该有多痛啊。
江渝接着说,顾晚霖回国倒是没多久,也就半年的事情。因为她最初的半年根本回不来,连医院都出不了,治疗和第一阶段的康复训练都是在国外做的。她父母在出事之后就飞去照顾她,但毕竟语言不通,凡事诸多不便,签证也有期限,又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国外继续生活,于是等她情况稳定下来,最起码能坐着熬过起飞和降落阶段,就把人带上飞机,飞回国内继续做复健了。
讲述到这,江渝的声音已经带上浓重的鼻音,她说:“清逸你知道吗,我才知道,原来伤成她那样,连好好坐个十分钟,都要练习好几个月。”
眼泪一连串地从我脸上无声滑过。
江渝,我不知道。我恨自己不知道。我恨自己这么晚才知道。
我稳了稳自己的气息,问她:“那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到呼吸衰竭这么严重?”
江渝沉默了几秒,告诉我,她父母上个月去世了,是两个人一起出的意外,发生得很快,没遭什么罪。顾晚霖自己强撑着办完了丧仪,前脚刚把父母送走,后脚自己就病倒进了医院。意外出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手忙脚乱,顾晚霖身体不好,但坚决不愿假手于人,不舒服自己也咬牙忍着不说,被她们发现的时候病情已经格外凶险了。
江渝说,我不好揣测这个,但我怕她出了这么多事儿,自己一点求生意志都没了。饶是谁,也受不了这么多接二连三的打击。你知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看见我第一句说什么吗。
她说,你们救我干嘛呀。
江渝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说清逸,我知道她心里太苦,但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救她呢。
江渝,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们又聊了许多顾晚霖这次的病情,和她在此之前的康复情况。最后,我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之后打算怎么办。
江渝又长叹一口气:“我就正在担心这个。她父母出事之前,她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毕竟她父母年纪大了,她自己也不愿意,日常护理方面就找了早晚两班的护工上门,这样她父母的照护压力就轻了不少,只要送她去医院做复健就行。”
“我问了她出院以后想怎么办。她家亲戚的意思,是送去她叔叔姑姑或者姨妈舅舅家都行,她家亲戚关系不错,这些长辈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都挺心疼她的。但她自己死活不愿意,也不愿意换个全职住家护工,说还按以前早晚两班上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