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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的突破(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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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又反复看了看那几个帖子,计上心头,微微一笑。

2

以地理位置而言,沅鑫洗浴中心在万沅县城的最中央。这里很久以前曾经是县文化馆,是全县的文娱活动中心。80年代后期,文化馆的主要功能变成电影院。90年代,叶老三承包了电影院,改成歌舞厅。然而万沅的老板们越来越发达,歌舞厅的生意反而越来越清淡。万沅的富二代开始转战北京、上海甚至是伦敦、悉尼的夜总会。

21世纪,叶老板把歌舞厅改成洗浴中心,市场定位也从年轻人转移成各年龄段,提供的服务则从“摸小手”变成了解决根本的生理需求,生意又渐渐红火起来。洗浴中心的服务虽然七荤八素,但装潢却好像一座庙,各路神仙菩萨低头不见抬头见,整座楼里烟雾缭绕,背景音乐是童声合唱的大悲咒,丝毫不妨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客人光临,也不知到底是吃斋念佛的,还是打家劫舍的。

沅鑫洗浴一共有三层。一层是浴池桑拿自助餐,二层是普通包房,三层则是VIP包房。在VIP包房里,有一间顶级VIP包房,二百八十平方米,装修和大厦整体风格大相径庭。锦被丝褥,幔帐纱帷,好像皇帝的卧室,只不过多摆了几路神仙和香火。中午时分,顶级包房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穿着浴袍,趿着拖鞋,吐着烟圈儿。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如果和门口的弥勒佛摆在一起,简直就是兄弟俩。光头说:“老刘,来了还不让找几个小妹来捏捏膀子,妈的,咱还真就洗个澡啊!”

另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回答:“叶哥,刘总把咱们叫来,肯定有要事相商,怕别的地方不方便。是不是,刘总?”

眼镜男把头转向第三个男人。那人五十出头,身材细瘦,好像缩水的腌黄瓜;有一张瘦长的马脸,脸太窄,两只眼球被挤得拼命往外鼓着,就像随时要弹射出来。两道眉也被挤成了倒八字,眉间挤出两条深沟,好像从一生下来就在想心事,整整想了50年。他叹了口气:“是啊,最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可能会出问题。”

“老刘啊!能出什么问题?”光头胖子挥舞着烟卷安慰“马脸”,“我叶老三在万沅混了多少年了?这地方天上的神仙、地下的小鬼有哪个咱搞不定的?这梨山机械厂算个啥?更大的生意你老刘也做过,更猛的买卖我叶老三也接过,就这么一个小屁工厂,他妈的没死一个人,有个屁可担心的?”

“老叶,我就是担心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昨天混进厂里那两个人,是GRE的人。你知道GRE是干什么的吗?那可是全世界有名的调查公司。”

“嘿!你没开玩笑吧?就那两位,还什么世界有名的调查公司?我看顶多就俩小报记者,打算敲诈点儿零花钱。”光头把眼睛眯缝起来,向空中吐了个烟圈儿。

“我的消息绝对可靠,我是有内线的!”马脸男人心中有些厌恶,两条眉毛眼看就要相会了。光头的举动使他感觉受到了冒犯。他刘满德什么大风浪没经历过?如果事情不严重,他绝不会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伦敦专程赶回来。

“要不然,我派俩兄弟,到北京去把那俩杂种干了?”光头胖子迎空一砍,震落一大截子烟灰。

“那有个屁用!”马脸实在忍不住了,“他们早回到公司了。你能把公司里的人都干了?GRE是专门调查商业欺诈的,不知道是谁盯上咱们了!”

“嗨!还能有谁啊?无非就那几个他妈的洋鬼子呗!他们乐意买股票,买股票就是赌博,他妈的谁能保证赚钱?如今哪家上市公司没有猫儿腻?还别说他们没查出什么来,就算真的查出来了,又能怎么的?公安局听他的,还是法院听他的?就算到了他妈的太原、北京,也未必能把老子怎么样。”胖秃子用力挥舞手臂。如果空中挂着一只鼓,此刻早就被他敲破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昨天为什么那么巧?领导早不视察,晚不视察,偏偏等调查师进了厂,就说要来视察?而且偏偏就赶个正着,把人带走了?”

马脸扭头问戴眼镜的男人:“黄秘书,你查了没有?昨天是不是真的有省发改委领导来大同?”

“查了,昨天下午的确有个省发改委的领导在大同,不过没打听到那一男一女的下落。省厅的人都说没听说过,我也不方便多问,”眼镜男面露难色,“毕竟这厂子里的事,本来就不该我管。”

“老刘啊!你在外国混了几年,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万沅地处交通要道,天天有领导路过、视察。他妈的有人孝敬,干吗不视察?是不是,小黄?啊,呵呵,你回去问问周县长,喜不喜欢到咱厂里来视察?顺便到县城里来洗个澡,美不美?他妈的,哈哈,哈哈哈!”光头朝着眼镜男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眼镜男尴尬地笑了笑。马脸在一边低声叫:“老叶!”

“哈哈!说错话了!说错话了!咱们县长可是清官,和咱这种不清不楚的人没来往!他妈的!还真不知道省里有啥可怕的,不就新上来一省长吗?给老子两年,不叫他省长也到沅鑫洗浴来美一美,我就不姓叶!哈哈!哈哈哈……”

“老叶!”

马脸又低吼了一声。秃子好歹把笑声收住了。马脸沉默了片刻,仿佛是要把脾气咽进肚子里。他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投的钱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得对别人负责!”

这倒是实话。最近这几天,马脸接到好几次电话了。这位合伙人其实并不懂得马脸的生意。马脸是看在多少年老朋友分上,给他一个一起赚钱的机会。万事不用他操心,就等着分红。这位“外行”合伙人平时也并不干涉马脸的生意。不过这几天却不同,这位合伙人突然积极起来,秘密地传给马脸不少至关重要的情报,让他没法安安稳稳在伦敦待着。马脸火速赶回大同。果不其然,眼前这个光头叶老三,简直就是个白痴!把一切都交到他手里,也许真的是个错误。马脸深吸一口气,尽量使用平缓的语气:

“老叶,你别怪我刘满德太啰唆。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神经质地小题大做。我还是请你务必要谨慎些。最近厂里得加派人手,看严一些,你那些别的生意,暂时都别做了。再坚持两年,风头过了,就不担心了。”

马脸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显然发挥了作用。光头虽然眼中颇有些不屑,毕竟还是点了点头。

马脸扭头问眼镜男:“黄秘书,县工商局怎么样?”

“没问题。局长拍了胸脯的,只要不是中央派人来要,机械厂的档案谁也拿不走!”

“那就好,哦!还有你老婆在北京的那套房子,卖了吗?”

“正卖着呢!不只那套房子,车也在卖!哦,对了,还有她那个LV包,我也让她处理掉!”眼镜男回答得很积极。这位刘总简直比孙悟空还精明。不光监控着他,就连他老婆也不放过。老婆在朋友圈里显摆了一个LV限量版的女包,还不到半天,刘总就打来电话,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到的。不过谨慎也确有必要。最近风声紧,接二连三的,总有人因为一块表或者一只包被拉下马。老婆又很喜欢显摆这些,把她送到香港也还是不太安分。

马脸满意地点点头:“一个包而已,倒不必处理掉。就是不要太高调就好。”

“不不!还是处理掉吧!这样比较放心!”眼镜男说。

“哈哈!有那么夸张吗?”光头胖子忍不住插嘴了,“哪个女人不喜欢显摆名牌?”

“还是小心些!现在是特殊时期。”马脸转向眼镜男,“委屈你太太了!”

“没事没事!让她旧的处理了,她又有借口买新的了!但她现在住在香港,天天上街购物,快把我买破产了!”眼镜男见马脸脸色有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快解释说,“她现在只逛便宜店,买的也都是便宜货,她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了。”

“女人!就他妈一个字,钱!哈哈哈,哈哈哈!”光头胖子又哈哈笑起来,头顶的丝绸幔帐跟着一起颤悠。

3

香港中环附近的一座小公寓里,黄太太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手机发呆。

黄太太并没上街购物。想去去不了。女儿醒了看不见她要哭,女儿哭了保姆会打小报告。婆婆远在山西,却能随时随地监视她。一岁半的女儿刚睡着,保姆也在睡午觉,偏偏她睡不着。她还不如保姆能享福。

小公寓好像个金丝鸟笼子,伸个懒腰就能摸到房梁。北京有大别墅、奔驰车,不过都留不住了。黄先生说最近风声紧,又在做一笔“大生意”,为了保险起见,暂时都卖掉。就连她的限量版LV包也难逃厄运!她可舍不得扔掉或送人。能卖一点是一点,存进她的私房钱里。她虽然平时花钱很大方,但那是老公的钱。而且老公毕竟不是李嘉诚,只是个县长秘书。县里虽然有煤矿,可到现在还是全国贫困县。老公不许她太高调,值钱的东西都不许发朋友圈,香港小公寓里的日子本来就有点像坐牢,可真是把她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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