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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02(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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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有母亲在厨房里小声地哭。

见何春生的脸都黑了,李翠红也不再闹了,冷冷地斜着眼看了何春生一会,就把嘉嘉放下来,自己扭打着进厨房去了。

何顺生烦躁地点了一支烟,站在何春生面前:“别听你嫂子瞎罗嗦,婚还是要结的。”

何春生悲愤地瞅了他一眼:“买只猪还要准备好了猪圈呢,难道我娶织锦还不如人家买头猪?”

李翠红就哏哏地笑了起来:“亏这话不是我说的。”

何春生也觉得比喻得有点离谱,遂忿忿上了街,何顺生在后面喊:“饭快好了。”

何春生恶声恶气地道:“那也叫饭?那是猪食,你们自己吃吧。”说完,何春生就出门去了。

这些年来,何春生觉得,自己家的饭桌是最丢人的,是的,他不否认他们是市井小户人家,可,市井人家的饭桌内容就要苟同猪食么?为了省钱,李翠红是什么菜便宜买什么菜,剩菜剩饭一顿又一顿得热上来,到最后,全是黑糊糊烂糟糟连猪都不屑得扫一眼的德行,她依然热衷地号召大家把它们消灭干净,还有,自从李翠红把持了厨房主权以来,何春生就忘记了自己是生活在沿海城市,沿海城市的特点就是饭桌上经常有海鲜出没,可,他们家饭桌上的海鲜,不仅物以稀为贵,还没个好品相,那蛤蜊一定是被人养瘦了贱价处理的,那带鱼一定是瘦得比韭菜宽不到哪里去的,那虾一定是在市场上曝尸太久而身首异处的………

何春生觉得他们家一直在以垃圾为食,想到这里,他觉得脸上热热的,摸了一把,是眼泪,他在栈桥的石墙上坐了一会,涌来呼去的风,像一些有力的手,要把他拽进海里去,他闭上眼,在心里说:把我弄下去,把我弄下去。

这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织锦选中了房子,来找他商量时,他,说什么?难道告诉她我家没钱这房不买了?即使他一咬牙说出来了,如果织锦问:我们结婚的新房在哪里?

他怎么说?是说租呢还是说在自己那间卧室兼客厅的房?

何春生的心里,乱死了,像嗡嗡地飞着一群没头的苍蝇,他低着头,往脑袋上拍了两下,忽然,他听到哥哥何顺生说:“总会有办法的。”

他愣了一下,想自己没睡着啊,想睡他也不会坐在栈桥的围墙上睡啊,四周全是海,除非他想找死,没睡着怎么会做梦呢?

他晃了晃头,却见何顺生站在旁边,依着栈桥围墙,咬着一支烟,满脸的凝重,与以往那个好酒没正经的何顺声截然不同。

何春生仰了仰脸,说:“你来干嘛?我又没打算寻短见。”

何顺生咧了咧嘴,他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你嫂子那个人,心,软着呢,就凭她这些年任劳任怨地操持这个家,你就知道,她是个好女人,不多见的好女人,我他妈的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让我捡着了。”

何春生跳下来,猫下腰,点烟,海上风大,坐在上面,很难把烟点着,他和哥哥并排趴在栈桥围墙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说:“我知道嫂子是个好人,虽然她把饭菜烧得像猪食,但,猪食也得有人愿意烧不是?”

兄弟两个不再说话,依着栈桥抽了几支烟,就趿拉着拖鞋往家走,街上人不算多,这两年,青岛的人气逐渐往东移去了,西部老城区日见没落,人烟稀少,车马淡薄,倒很有些被丈夫抛弃的破落老女人意味。

何春生垂头丧气地走着,海上来的风,沿着中山路往市区内灌,他的影子在风里影影绰绰地动。

何顺生走在前面,比结婚前,他越发瘦了,肥大的热裤像麻袋套着一根麻杆一样套在他腿上,他一面走,一面把背心掀上去,无论喝多少啤酒吃多少饭,他的肚腩看上去总是那么瘪,这让何春生很既纳闷又辛酸,总觉得哥哥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他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何春生快走两步,叫了声哥,赶上去和他并肩。

何顺生看了看他,说:“看好了房子,和我说一声,没多,还有个少。”

何春生看着自小就玩世不恭的哥哥,鼻子酸了一下,说:“再说吧,等我和织锦商量一下,实在不成,我们结在她家,反正她家有那么多间房子。”

何顺生一下子就站住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春生,你他妈的说的这是人话?你嫌咱妈活得太长了还是怎么了?”

何春生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这不是怕咱妈做难吗?”

“你怕咱妈做难也不能往死里窝囊她,咱妈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要强了一辈子,除了和命认输,她和谁认过输?让她儿结婚结到丈母娘家,亏你也想得出来。”

说完这话,何顺生扔下垂头丧气的何春生,一个人飕飕走得飞快,何春生在街边站了一会,也快步追上去,追到他身后,自言自语地道:“听天由命吧,现在,我倒希望织锦说她不和我结婚了,省得全家跟着一起闹心。”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织锦没答应嫁你前,你看你那德行吧,整天哭丧着个脸,好像我们都欠你钱似的。”

5

周六,大多家庭都会趁周末把一周的日用品购齐了,超市里就人满为患,何春生揣了一肚子心事在人缝里溜来溜去,忙完一天,脑袋又昏又涨,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快下班时,接到织锦的短信,说在休息区等他,看着短信,呆了一会,莫名的,心里就发起了慌,他很怕织锦告诉他,她已选好了房子,到时候,他怎么说?他说家里没钱,不买房子了?那织锦问他在哪里结婚,他该怎么说?总不能厚着脸皮和她商量,把她原来的闺房当新房吧?

一连串地猜测下来,焦躁就像一团干燥的火,在何春生的心里,一跳一跳地伺机找个缝隙跳出来。

就在这当口,收银员小丁不识时机地招惹了他,她收银时总出错,她一出错,就扯着狐狸一样尖细的嗓子喊:“组长!组长!给我卡用一下。”若在往常,他会轻盈地滑到她的身边,把卡插进去,一边说笑一边把她输入错误的商品价格删掉,很简单的流程。

可是,今天不成,他觉得小丁的声音像一股强劲的风,蜷缩在他心底的愤怒火苗,被一点点地撩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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