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第2页)
终于,2016年,联合国在日内瓦举办的全球气候会议上,她和科学家团队提出的气候改造技术方案—“全球气候卫星链计划”得到高票数通过。之后不久,《全球气候联合公约》被写入各国专项法典,气候卫星链工程迅速推进。在地球的近地轨道上,几千颗卫星纵横排列成一张网、互相链接,然后由一层强度极高的纳米膜覆盖在卫星的端口,就像地球在大气层外的第二层保护圈。所有卫星都相对静止,随着地球自转而运行,每一组卫星对应地球上的一个地区,通过投放气候纳米弹以及与地面机械组的协作,来影响基本的天气元素—热能、光辐射、气压、水等。
联合国成立了“国际监委会”,拥有卫星链的控制权。作为首届主席,吴清淼在各地论坛宣讲,说这一切得以运转的秘诀只在于—平衡。以及,有了这套完备的运营系统,与之相应的,科技背后亦要依赖于“人的意志”。
她的演讲充满人道主义思想,其中一个关键点在于“需求”,人们还可以针对气候进行“投票”。如果,澳大利亚的森林发生火灾,人们能通过投票将各地预报中的降雨送至灾区;如果在冬季的挪威或冰岛需要西藏的太阳光线,很快,那里便会万里晴天……除此以外,在四季稳定的中纬度地区,人们还可以投票选出自己喜欢的晴雨天气。
卫星链工程建好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将原本应在热带雨林降下的一场大雨,送去了吴清淼的家乡漠北。当那里的人们沐浴在天降的甘露中时,观看这场直播的无数双眼睛见证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有人说,“气候共产主义”时代来临了。
那次宴会,吴老被周围人护拥着,她已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却依然精神矍铄,来自各国政商学界的人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也正是在这个场合,她宣布,把中国区监委会主席的职位移交给年轻的宁昭博士。
宁博士高举酒杯,兴奋地说,今天是在庆祝“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成。人们打开香槟,唱着歌,沉浸在欢乐氛围中。可是,宴会进行到一半,几位国外的资本家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与吴老交谈,似乎有什么请求。几句过后,吴老脸色一沉,颤抖的手将酒杯摔在地上,用英语大喊一声:“请你出去!”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众人追问,吴老的怒气过了半晌才消。这位老人见过太多鄙夷和反对的面孔,这次,她依然没有退让。她说道,这项技术让许多资本企业在第三世界国家掠取廉价劳动力的速度变慢了,因为气候的改善,许多欠发达地区的经济产业结构有了明显变化,那里的人们不再需要为外来资本工作,而是开发当地的自然资源。因此,很多跨国集团的利益遭到大幅削减,气候卫星链对他们来说就像一把斩掉利益链的尖刀。
吴老望向众人,脸上皱纹像高原山脉的褶皱,凹进面颊的双眼却异常有神:“刚刚那些人呐,是来挑衅的,咱们做好准备吧。不过,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谁也别想搞破坏!”
果然,那次宴会后不久,卫星链便出现了事故。不难判断,两件事之间隐约存在着一丝联系。
当宁昭千里迢迢去往藏区,从益西多杰那里了解到情况后,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吴老能救命。电话挂断后,宁博士告诉大家,吴老特别着急,现在只有她能利用特殊权限联系太空监测站,希望能在48小时内启动卫星链的修复程序。
接下来,益西多杰继续调整机械组的数据,宁博士则在益西荣博的带领下,在藏区各地查看情况,并把气候调控的细节通报给各级行政区域的管理者。纳木措地区附近的稻田,一夜之间全被冻伤,日喀则山地的羊群,已被关进山洞储藏室里。藏民们都裹上了以往最厚的棉袄袍子,忙着在田地间撑起防雪罩,或是在山林区为野生动物搭建窝棚。宁博士一路上被当作贵宾接待,他似乎能在一片寒灾过境的土地上,看见不久前青藏高原上繁忙的生产、多样的文化,和各类机械在空中、在山上播洒绿色的奇观。
夜晚来临,窗外寒风呼啸,宁博士和益西荣博住进藏民家,两人坐在炕上,一杯高粱酒下肚,从胃暖到脚。好客的加措夫妇围坐在客人身边,听宁博士聊起在世界各地采集气候数据的经历,聊起吴老的童年梦想。一片欢声笑语中,大女儿卓玛唱起歌来,加措夫妇也跟着唱,他们的歌声清亮,仿佛天籁,一股暖阳的气息就藏在这悠扬曲调里。宁博士脸上重又浮现出笑容,从歌声里他感受到了高原人天生的乐观精神,也感受到了他们面对一切困难的心灵力量。
宁博士的提议获得吴老认可,他决定最大限度利用气候共产主义的投票机制,让青藏地区拥有投票权的公民,向别的地区“申领”热能资源。一天后,宁博士在公共频道发表演讲,号召大家开始投票。在区块链技术的支持下,人们登录账号,设置地理区域、能源基数、时间速程等参数,随后,青藏高原正式向全球系统发布气候需求。
控制中心的中央大厅里,益西荣博站在宁博士身后,似在自言自语:“这是咱们第一次大规模申领气候资源,之前呢,我们也把光热能送出去,给那些需要的地方,希望这一次能顺利吧。”
在全球气候通信系统里面,来自青藏高原的信息像飞翔的雄鹰一样传遍系统中一个个据点,在跳动的字节里,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每一寸呼吸。
吴老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为了争取最快速度拿到国际监委会的许可,她像战士一样奔走,在赫尔辛基总部议事厅,如此高龄的她舌战群雄,再次赢得太空管理监测站的特急处理权限。
一周后,系统收集到来自全球各地的人为青藏高原投出的热能积点,益西多杰兴奋地跳起来,只要天上的卫星链给一个信号,所有热能就能立马送到这里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湛蓝的天空。在头顶遥远的天外之天,位于地球近地轨道的太空监测站,分析员正在处理最后一道指令。很快,一艘搭载了尖端人工智能的探测器从监测站的舱口泊出,径直向“青藏号”卫星链区飞去,直播画面传至控制中心的大屏幕,宁博士、益西荣博父子和工程师们正屏气凝神地注视着。
在宇宙黑丝绒般的背景下,一艘蜻蜓形状的探测器正缓缓划过寂静,这是宁博士他们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到整个卫星链。视域似乎在无限放大,地球外包覆着两层朦胧的光圈,在最外一层如纱如雾的薄膜上,镶嵌着各自成列的气候卫星,来自宇宙群星的光芒映在其上,仿佛神明精心点缀的一般。宁博士再次感叹:“这是超越天工的造物呀。”
半小时后,探测器倚在卫星链上方进行对接,如一只飞鸟栖息在一棵巨树上。
很快,太空监测站收到由“蜻蜓”传来的数据,程序系统里出现了一个多余的反向bug,不易被发现,却会在主脑程序中将部分指令改写成错误的逆程式。
“修复和清理需要多少时间?”宁博士在通信系统中问分析员。
“一小时左右,只要把信息通道里的障碍疏通,我们马上就能传递信号!”
益西荣博手捻念珠,不断祈祷。益西多杰和工程师在工作台操作完毕,将地面机械组程式调整到待命模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宁博士则负责和太空站分析员对接。空气凝固了似的,只有他们的心跳声在有节奏地指挥着这一切。
不一会儿,分析员传来信息:“距‘青藏号’卫星链系统程序修复完成,仅需三十分钟。”
此时,益西多杰似乎在屏幕上发现异常,信号塔的图标在闪烁,他转身看向宁博士:“信号塔出了点问题,可能受到风暴影响,上面接收端的金属部件有损坏,需要派人检修。”
“严重吗?”宁博士语气焦急,“如果信号无法即刻连接,地面机械组就无法恢复,太空监测站的加急权限只有一次,太晚,我们恐怕承担不起……”
益西多杰摇头,“问题不大,两个人去就好,只需要最简单的焊接技术。”他跟旁边的工程师交代几句,便对宁博士说:“我准备一下,马上行动!”
“儿子,我跟你一起去!”益西荣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