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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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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坑道里电灯明亮,轻便铁道上停着一排矿车,矿车里装满了污泥,矿车与矿车之间用挂链连起来,准备往井外拖。矿车边上站了一群人,焦昆也站在里边,他浑身上下溅满了泥,正认真地在察看准备情况。

唐黎岘和邵仁展来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薛辉。焦昆见两位矿长都来了,向工人们挥挥手说:“大家都往后撤,马上开始!”

工人听焦昆下了命令,马上打开电门,一排矿车被拖起来,唿唿隆隆往上升,越升越高,刹那间就到了矿井的半腰。

焦昆、唐黎岘、邵仁展和所有在场的工人都出神地望着,矿车升的越高,他们越高兴。这个挂链虽小,却是当前修建的关键,因为坑里的污泥、烂木头都要往外运,将来生产矿石时井内运输量非常大,非用这种挂链子不可。过去用的是日本货,现在国内还没造过,使用代用品负荷量低,又爱出事故,严重影响工程的进行;如果自制成功,可就解决一个大问题,因此大家都盼望搞成功。

众人望着望着,忽听咔嚓一声,挂链子断了。“呀,坏了!”人们刚喊出声,只听山崩地裂的轰隆一声,几个矿车被摔得粉碎。

邵仁展怒冲冲地向焦昆说:“你看,摔坏了矿车,险些砸伤了人,这……这简直是胡闹!”

焦昆没有吱声,工人们站在一边,默默不语地瞧着那摔碎了的矿车。邵仁展扫视了大家一眼,想了想又说:“算了吧!矿里已经向公司提出请求,上级答应设法给我们解决,等着吧!”

焦昆坚定地说:“不要等,应该继续搞!”

邵仁展没有理睬焦昆,转脸瞅瞅唐黎岘,唐黎岘又瞅着苏万春。

苏万春穿着一身挂满铁锈的青衣服,黑里透红的脸上抹着一条条黑道道,站在小铁道上,两眼凝视着摔坏的矿车沉思。自上班以来,他克服了许多困难,制作了一些工具,又经过刻苦钻研修好了十几台凿岩机。一星期前焦昆向他讲起矿车挂链子解决不了,已经使施工受到威胁,他一听就自告奋勇地进行制造;这几天日夜苦思,在炉前进行反复锤炼,花费了多少心血,流了多少汗,今天抱着很大希望来试验,结果链子不成功,反而摔坏了矿车,他心里难过极了。

沉默了一阵,唐黎岘问:“苏万春同志,你打算怎么办?”

苏万春转脸瞅瞅两位矿长,又瞧瞧焦昆和工人们说:“我还想要搞!不搞怎么能行,坑道里的工程越来越大,都得用矿车往外拖,挂链子搞不好,就要受严重影响,我看着心急呀!”

唐黎岘感动地拉住苏万春的手说:“你想得好!你这种勇于承担责任的精神很好。世界上的东西都是人做的,人家能做,我们为啥不能做?要有雄心,有志气,希望你把它搞成功!”

焦昆也鼓励他说:“为这事我急得上火,你干吧!有什么要求你就吱声,我设法帮你解决,你若是把挂链子搞成,那可太好了!”

唐黎岘又跟焦昆和苏万春交谈了一会儿,领薛辉同苏万春坐罐笼出了大井,奔向修配厂。

三个人过了陡坡沟,一下沟就看见了老君庙。庙修得富丽堂皇,用黑褐色的岩石砌座,上面全是白色大石条,顶上是黄色的琉璃瓦。庙后有两棵大松树,枝丫茂密,绿生生的针叶,风吹过来,就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庙前有个戴着狗皮帽子的女人,正跪在那里焚化黄表纸。

苏万春眼尖,离老远就认出是他娘,立刻感到不好意思。是嘛,他已经入了党,娘还来烧香磕头,多么不光彩。他放开嗓子喊:“娘,你又来烧香磕头来啦!”

苏大嫂正在求太上老君保佑她的男人、儿子、老二福昌的安全,保佑所有的矿工不遭惨祸,忽听万春喊叫,抬头一看,见来了三个人,又见其中还有唐矿长,暗吃一惊。她怕万春那个犟小子唠叨起来,使她在唐矿长面前丢脸;可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红着脸向唐黎岘打招呼。

唐黎岘笑着说:“你刚才是在做什么呀?”

苏大嫂窘迫着,脸更红了。

苏万春埋怨地说;“俺爹吵你多少次,你就是不记着。现在解放了,更不讲究这个,你还来烧香磕头,老落后!”

苏大嫂迷信太上老君有年头了。在旧社会里,她看到多少矿工死在洞子里,扔下多少寡妇孤儿,她怕极了,所以男人一下矿井,她总是挂在心上。一个妇道能有啥办法,觉得只有求太上老君保佑自己的男人和儿子。每逢初一十五,她都悄悄地拿着香蜡钱纸去拜老君,为这个,她没少挨男人吵,可是她还是继续去烧香磕头。今天又是十五,早晨男人上了班她就想来,但她知道如今不兴这个,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偷偷来了,却偏给唐矿长和万春他们遇上了。

她怕万春再唠叨,使劲瞪了万春两眼,想制止他再说话。

苏万春哪里怕她瞪,越瞪他越不高兴,噘着嘴说:“还瞪人家呢,大冷的天,你在家里干点什么不好,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苏大嫂没想到万春这样不给她留面子,很不高兴地说:“我给你们爷们丢了什么人?你怎么这样说话?”

苏万春看娘恼了,有些不知所措,薛辉上前替他帮腔说:“大娘,这是迷信,净瞎扯,哪里有什么太上老君,都是骗人的。”

苏大嫂看薛辉也帮儿子说自己,心里更加不快。

唐黎岘看他们闹僵了,赶紧向苏万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体谅人,你娘不怕挨冷受冻跑了这么远,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们。道理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讲通的,慢慢来嘛,你娘是个明白人,以后就不会信了!”

苏大嫂听了这话心里感到痛快,她又瞪了万春一眼,那意思是说:瞧,人家唐矿长说的话多么着人听!为了摆脱窘境,赶紧圆场说:“我也知道烧香磕头没有用,可是,唉,唐矿长呀,你可没看见过,在小鬼子时代,三天两头出事,一出事就不是一个人遭难,可吓人了!来烧个香讨个吉利,解个宽心。解放后我可一次没来,今天是第一次,我寻思,嗯……”

苏万春接过来说:“又是来讨个吉利,解个宽心。现在也不像过去那样了,你怕啥。”

苏大嫂看万春又顶撞她,斥责他说:“你少说几句,谁还会说你是个哑巴吗?讨厌!”

唐黎岘安慰她说:“过去你是给吓坏了,没有办法才来求神保佑;现在解放了,矿里不会再要工人冒险作业了,我们第一条就是保障矿工安全,今后你就放心吧!”

苏大嫂说:“是呀,咱一个妇道家就是心路窄,有啥法,就得……嗯,这个也没用。现在我知道不像过去了,有你唐矿长在这里,工人可好了,我已经放了心。”

唐黎岘笑着说:“我倒不顶啥,现在有了共产党领导,工人当了矿山主人,再也没人逼他们去拼命了。搞好建设和生产安全还要靠大家,你们家属也有一份。比如说,照顾好工人的生活,让他们吃得饱睡得足,不用他们为家务操心,让他们一心一意搞建设,他们心情舒畅,精神集中,就会减少事故。”

苏大嫂听唐黎岘谈起这个,就不再发窘了,微笑着说:“俺家的工人什么心也不用操,回家来把一切都弄得好好的。”……她喜笑颜开地跟唐黎岘又唠了一会儿,临走时还热情地请唐黎岘到她家串门。

唐黎岘到神龛前看了看,见台上刻着“康德七年[1]修”,庙很坚固,他看到里边的塑像已经被孩子们给搞得缺胳膊少腿的,便幽默地说:“太上老君连自己都保不住,还顾得上保佑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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