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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听到这句问话,钟昭拧身转向江明,很是谨慎地回答道:“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
“钟大人一心为国,当时之所以被逼到那个田地,也都是为了大梁江山,就算在场的人不是犬子,换作任何一个大梁臣民,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那个决定。”江明道,“大人不必太过在意。”
“国公爷说得有理,大梁子民自然个个都是好样的,下官也相信无论第一个赶到的人是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钟昭垂着眼,意味不明地提醒道,“但事实就是没有别人,只是武靖侯。”
钟昭的话看似寻常,其实把别人和只有这种词咬得格外重,江明闻言眼角抽搐了几下,嘴唇也跟着翕动,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
不过这里到底是皇宫中,旁边还有宫人,他最终还是忍了回去,只问出一句话:“我等下要带小儿回去,大人不会有意见吧?”
早在段正德说江明有进宫意愿的时候,钟昭就觉得不对,现在看着江明见过了皇帝,还要特意留下等江望渡一起走的样子,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在里面的时候,跟皇帝达成了某种共识,而两人对话到这里,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些。
如今江望渡兵权在握,功勋卓著,就像钟昭早晚会接任尚书之位一样,一旦江望渡成为皇太孙的师父,封国公也是迟早的事。
但这里存在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江望渡的年纪实在是太轻,他甚至还没有成家。
现如今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是江望川,无论朝中大臣还是百姓,都默认江明去世之后,会由他来承袭父亲的爵位,可如果江望渡也成了国公,这一门就太显赫了。
盛极必衰绝对不是好事,先前皇帝一直缠绵于病榻,江明还得观望一下这次谢衍和谢停争斗的结果,可是皇帝一旦醒来,这两个皇子的问题他都不会姑息,江明立刻就得开始考虑江家的未来。
如果钟昭没想错,江明的想法应该是彻底退出朝堂,和皇帝商定待自己百年之后,让江望渡承袭他的镇国公席位,如此一来也能顺理成章地让江望渡回家。
毕竟至多再过个十几年,他就是江家的家主,掌握着全家的生死命脉,哪有不回去住的道理。
从情感上讲,镇国公府里有个如此偏心的父亲,一个满肚子坏心眼的兄长,和草菅人命的嫡母,钟昭当然不想让江望渡理会,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江家此刻面临的问题不能拖,必须要尽快解决,而且江望渡也并非绝情的人,对方自己家的事,他不会也不能插手。
“镇国公爷,您何出此言?”钟昭把头转了回来,直视着江望渡所在的那间房屋紧闭的门窗,语气平淡地继续道,“无论我与武靖侯关系如何,他要不要回家,回家后会做什么,自然该由他自己做决定,我如何会有意见?”
第176章暗渡钟昭冲江望渡弯了一下眼睛。……
钟昭答完那一句话,就没有再出声,身边的江明张了张嘴,继而沉默下去,也失了再开口的意思,只不过究竟真的听进去与否,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而江望渡从偏殿出来的时候,虽然神态如常地来到了两人身前,还不忘跟段正德互相点头致意,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他缓缓来到江明面前,顿了一下才看向钟昭,当着众人的面,称呼用的很寻常:“钟大人,陛下命我出来之后将你叫进去。”
钟昭颔首,语气听上去颇为公事公办,同江望渡对视时眼睛却弯了一下:“那就多谢侯爷。”
话一说完,他抬步便要往里走。
正在这时,江望渡稍显突兀地添了一句道:“钟大人客气,只是传句话而已,有什么辛苦的?天色不早,我先跟家父回去了。”
钟昭闻言微微抬眼看向江明,正好跟一言不发注视着自己的老人对上视线,觉察出那里面蕴含着一丝警惕后,他感到十分哭笑不得,平静道:“侯爷自便。”
接下来,他没给任何人将自己拦下的机会,直接走进了偏殿。
随着身后的大门慢慢合上,将纷杂的声音关在外面,钟昭还没往里挪几步,就见到了狼狈至极,手脚都上了镣铐的谢停和淑妃。
他目不斜视地从这两人身边走过去,行礼后没听到皇帝出声,垂着脑袋等了片刻,就见暗门里缓缓走出一个身穿素衣的年轻妇人,手上还牵着个一脸懵懂的孩子。
钟昭偏头一看,旋即跟满脸惊慌的宋欢四目相对,然后下一刻,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的震惊。
顿了顿,他将头转向皇帝:“陛下,您这是……?”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怕是撑不到时遇成人。”皇帝垂下眼睛,话没说完,那边钟昭和宋欢便作势要跪,摇了摇头道,“起来坐着,只是让你们听点实话。”
他一边如是说着,一边给钟昭指了个位置,钟昭迟疑片刻以后坐了上去,战战兢兢的宋欢这才有样学样,皇帝目光在四下一扫:“一旦朝政不稳,势必要爱卿辅政,武靖侯坐镇一方,替朝廷守着。”
话到此处,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瞟了满脸麻木跪在地上的谢停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宋欢:“现在宫中被这个孽障搅得天翻地覆,你是时遇的生母,朕以为趁这个没人有闲心计较外臣进内宫的机会,让你们见一见,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宋欢面色发白,久久不语,钟昭听到这里的时候则皱起眉,毕竟尽管皇帝没几年活头是事实,但这种类似遗言的话,由他们来听显然不妥,低头道:“陛下既已醒来,必福泽深厚,寿数绵长,以后有的是时间亲自教养皇太孙,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方才所言。”
“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劝了。”皇帝咳嗽了两声,直勾勾地盯着宋欢继续道,“时遇年幼,钟大人和武靖侯再好,终究是外臣,花最多时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
“事已至此,朕也累了,干脆今天就将话挑明;主少国疑最容易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朕心里清楚,毕竟大梁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想垂帘听政的太后,和想要摄政的文臣武将。那是朕的身后事,朕不想多说,但朕希望起码在时遇亲政前,像今日这样的祸事别再上演了。”
他吐出最后五个字,不由得叹了口气,又低声道:“这是朕对你们的期望,也可以称为请求。”
皇帝如今的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诚心,尽管回想他本人做过的许多事情,这般掏心窝子的话听上去略显滑稽,但是钟昭和宋欢都明白不能在此刻表现出什么。
他俩于是齐齐沉吟了半晌,先后起身沉声立誓,表示自己定当竭力辅佐谢时遇,绝无二心。
皇帝双目已经浑浊,听见这话一时没答,委顿已久的谢停却忽然笑了,坐在地上道:“父皇有功夫在这里叫我孽障,不如去问问您的结发妻子,大梁的皇后娘娘,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一国之母不当,要去跟前未婚夫的弟弟搅和在一起,还生下了一个小杂种吧!”
听到如此忤逆之言,皇帝还没说什么,淑妃便面露惊恐,伸出双手去拉自己儿子的衣袖,但谢停自知罪无可恕,索性彻底仰起头来,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好吧,是儿臣忘了,您不敢召他们跟皇后曾经的宫人对质,甚至见都没见她一面就将人处死,也不敢命三司审理,因为皇后在一切还没查实的时候,就想杀了丘将军灭口,被衡王当场抓获,一旦真的明堂会审,全天下人都会非议您的德行。”
“他们会说,为什么您的亲儿子要联合您曾经手下大将的副将谋您的反;为什么徐文肃故去多年,皇后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在当朝锦衣卫指挥使脸上划出一道疤,也要把对方当成他亲哥哥暗中苟且;为什么镇国公当年铁了心要屠城,见到蓝蕴突然改变了主意,回京后不久却又把她弃在后院二十多年,镇国公——是真好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