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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皇帝慢慢转头,看向同样期期艾艾望向自己的孙文州,“一五一十地将汾州发生的事情,全部给朕说一遍吧。”

——

唐筝鸣和孙文州得了指令,也并没有跟面前的天子客气,再度行了个礼,便直起身来说得慷慨激扬酣畅淋漓,话到最后几乎把谢停这个人从里到外地骂了一遍。

等到他们终于住嘴,被段正德亲自指引着送出去的时候,钟昭小腿的箭伤也已经彻底崩裂,在腿侧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花。

段正德回来的时候瞟了他一眼,目光转向皇帝的时候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声道:“陛下,武靖侯生擒宁王殿下,现在一行人正在去刑部的路上,您要立刻见他吗?”

“暂时不需要,先将那个孽障提进宫里,跟他母妃一起关着,朕晚上见他们。”皇帝之前就已经对谢停心生厌恶,此时闻听谋反之事,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少顷后加重语气补充道,“朕不想听到任何不干不净的话,明白吗?”

“奴才明白。”这所谓不干不净的话,无非就是关于皇后和徐文钥的。段正德深拜到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后退几步,便要往外走去。

皇帝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在对方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时,才吩咐道:“叫一个太医去偏殿候着,钟爱卿的伤口需要处置。”

顿了顿,他又将头扭过来,貌似和善地道:“待会儿无论你我君臣聊什么,都不必跪了。”

段正德领了命离去,钟昭牵了一下嘴角:“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指了指刚刚的位置,示意他重新坐上去,神情看起来比一开始还要苍老几分,缓缓开口:“钟爱卿,朕还有一事不明。”

钟昭顺着话道:“陛下请讲。”

最心爱的长子早早过世,嫡子疑似并非亲生,再加上谢停串联武将谋反,种种事情压下来,早已在不知不觉钟摧垮了皇帝的脊梁。

钟昭非常清楚,这下对方是真的没剩下多少活头,不可能再有上辈子的命寿,纵然不满他往锦衣卫里放内应监视谢停,也没法重新培植亲信取代他的位置了。

果不其然,皇帝在明里暗里地为难了他一顿后,语气蓦地一松,里面的戾气尽皆消除,唯余淡淡的疑惑:“宁王是淮儿的亲兄弟,他还在的时候,对这个弟弟是最好的,你难道就没有一刻考虑过,帮他把汾州的事捂下来吗?”

随着话音落下,还不等钟昭作出回答,他便又道:“正如你所言,你是朕提拔到这个位置上的,朕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看皇帝此时的态度,说试探好像也不太像,几乎是在跟他谈心。

可饶是钟昭也没想到皇帝会问出这句话,默了很久才道:“陛下高看臣了,臣没有这个能力。”

在苏流左和冠星设的局中,他出现得还算及时,死伤没有很多,但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在唐筝鸣拿出来的那封血书出现之前,有多少人的命被留在了那里,不用查都知道会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

钟昭轻声说道:“臣不敢如此,换做武靖侯,换做小牧大人也是一样,没有人在得知汾州的情形后,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半低着头,按理来说没人能将他的表情看全,可皇帝却像是被对方的眼神灼伤,骤然往后仰了仰上半身。

许久后,皇帝语焉不详道:“武靖侯和牧允城,他们自有他们不敢的理由。如今徐文钥已死,锦衣卫一堆烂摊子,朕打算交给孟寒云打理,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此乃陛下圣心独裁之事。”钟昭垂首道,“臣不敢妄言。”

“那便如此决定了。”皇帝神色倦怠,“你是近臣,朕不怕和你说一句真话,谢停朕是一定要杀的,至于谢衍,他更是想也别想。”

从皇帝苏醒到现在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皇宫内外的消息无论该他知道的,还是不该他知道的,他显然都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眼下他语气憎恶无比,说完那句话以后,呼吸都变得重了不少,过了好半天才道:“朕的身体朕很明白,再不立储君,朝野上下都会不安,那么你觉得——”

他的语速慢了下来,颇为意味深长地道:“该如何是好?”

钟昭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对方问这个问题,闻言也没装相迟疑太久,便将两人心中共同的答案说了出来:“依臣愚见,当将废太子遗腹子迁出晋王殿下一脉,择吉日立为太孙,如此方为上策。”

皇帝听到这话,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青年,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得如此干脆:“你教时泽读了这么多年书,朕以为你会说时泽。”

“陛下问的是当立何人为储。”且不说谢时泽适不适合上位,单凭他是谢停亲侄儿这一条,估摸着皇帝短期内看到此人都会犯膈应,又遑论提起。只不过这话钟昭不可能说,他轻声反问了一句道,“跟我与端王殿下的关系何干?”

“不愧是朕看重的人才。”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很快又道,“你既如此明理,朕也不会亏待你,等册封礼完成以后,朕会下一道旨让你做时遇的老师;另外,自窦颜伯出事后,礼部的主事之人始终不能让朕和各方满意,等你在工部选出一个接替你的人,朕会调你去做礼部侍郎,总领礼部之事。”

这一次虽说是平调,依然做三品侍郎,但是皇帝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他年资还不够久,贸然做尚书太过惊世骇俗,等以后熬一熬,这个位子自然会是他的。

钟昭听到这个安排,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这下是真没法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起身推辞:“陛下,臣资历尚浅……”

“无妨,这个念头朕由来已久,并非一时兴起,你不必觉得恐慌,况且若是礼部有能顶上的人,也不必朕动这个心。”皇帝摇头打断他的话,“朕老了,但时遇还太小,朕对你的期许,你明白吗?”

“……臣明白。”今生钟昭也见过谢时遇,但是那时候对方尚在襁褓之中,还是个口不能言的婴儿,如今提起此人,他第一反应其实是前世追杀江望渡时,被自己放跑的那个明明年纪轻轻,张口分析局势却一针见血的半大孩子。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个人的母亲,还是跟他一个远房表妹。

尽管因为种种原因,他跟宋欢并没有公开相认的想法,也不想沾这份光去做皇亲国戚,但这一系列事情依然很让人啼笑皆非。

毕竟谁能想到那个当年差点顺手被他杀了的谢英独子,竟跟他有稀薄的血缘关系,未来自己还要辅佐他去守护这座江山呢?

这会儿皇帝抬着头,目光似有些怀念,并没有看到钟昭同样情绪翻涌的眼神,过了很久才开口:“好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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