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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执子之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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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俐愣住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她犹豫了片刻,快步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补了点口红,才故作镇定地走下楼。“是你找我?”她的语气不冷不热。

李乾一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穗俐,我找你找得好苦!”他的手很烫,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穗俐轻轻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好久不见。找我有什么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好吗?”李乾的眼神里满是期待。穗俐看了看手表,11点了,她确实有太多疑问,这几年他去哪了?为什么杳无音信?“好吧。”她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对面的“滴水坊”素食馆。这是一家无声餐厅,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用爱心传递温暖”。店里很安静,服务生都是聋哑人,他们用手语交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穗俐熟门熟路地扫了二维码,点了两份素食套餐和一壶普洱茶。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景,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桌上的青瓷茶杯上。

“这几年,真是一言难尽。”李乾喝了口茶,缓缓开口,“毕业那年,我收到了A洲和M国几所大学的offer,最终选了A洲大学,他们给了我硕博连读的全额奖学金,学动物科学。”“动物科学?”穗俐有些惊讶,“A洲大学的这个专业在全球排名靠前,对吗?”“嗯,”李乾笑了笑,“刚开始真不容易,A洲的英语口音太重,听课全靠猜。虽然有奖学金,但房租、伙食费、医保费加起来还是不够,只能去打工。”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苦日子:“一开始下课后去中餐厅洗碟子,从晚上六点忙到凌晨两点,腰都快累断了,手被洗洁精泡掉了皮,因为要洗的碗碟太多,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后来运气好,在系里帮教授做实验,虽然不用风吹日晒,但经常通宵守着仪器,也是另一种煎熬。”“那现在毕业了?打算留在A洲吗?”穗俐问。“不,”李乾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申请到了逸仙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教职,上个月刚回来。”

穗俐笑着伸出手:“欢迎回来,祖国和人民需要你。”李乾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也需要你。”穗俐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抽回手,看了看手表:“不好,上班时间到了,下午还有会,我先走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她刚走到文研所门口,一个身影突然从树后窜了出来,是江枫。他看起来很憔悴,胡茬疯长,头发又恢复了披肩的样子,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他声音沙哑。“收到了。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改天再聊。”穗俐说完,快步跑进了办公楼。

下午开完会,穗俐坐在办公桌前,摊开信纸,想了很久,终于提笔写回信:

江枫: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用文字和你聊聊。很感谢你特意来G市看我,在美院的日子,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我必须坦诚地说,我对你的感情,始终停留在朋友层面。我不想因为我的迟疑,让你陷入不必要的等待,也不想破坏我们之间这份纯粹的友情。

你是为艺术而生的人,才华横溢,卓尔不群,未来一定会遇到懂你、爱你、与你并肩的人。希望这封信不会让我们尴尬,也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像朋友一样,偶尔分享彼此的艺术见解。

穗俐

写完信,她把信封好,送到了邮局。从那以后,江枫再也没有出现过,像一阵风,来了又走了,偶尔想起在美院与江枫交往的点点滴滴,穗俐有些失落,但她知道当断则断,方能不受其乱·。

生活似流水,平静而简单,穗俐突然接到碧容的电话:“穗俐,李乾回国了!约我们几个老同学明天晚上聚聚,吃饭唱K,他特意让我叫上你。”

第二天晚上,穗俐准时来到约定的饭店包厢。包厢里热闹非凡,同学们久别重逢,聊起大学时的糗事,笑声不断。饭桌上,大家起哄让穗俐唱歌,她点了一首《TheRiverofurn》这是她小时候听母亲唱过的歌,玛丽莲??梦露的版本,带着点野性的温柔。她的歌声刚落,李乾拿起话筒,点了一首《纤夫的爱》。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粗犷的旋律响起,李乾唱得很投入。穗俐却皱起了眉。歌词里的“哥哥妹妹”“亲个够”让她觉得俗气又尴尬。她突然觉得这场聚会索然无味,起身对碧容说:“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说完,不顾众人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不久,单位安排驻村干部对口扶贫,穗俐主动报了名。她去的村子在粤北山区,村子被群山环绕,村口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岸边种着大片的竹林。驻村的日子很简单:白天跟着村干部走访农户,帮村民们卖土特产;晚上在灯下,整理搜集来的连环画史料。

她从小就喜欢连环画,妈妈曾给她买过一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她和弟弟百看不厌,而王叔晖的彩色连环画《西厢记》是她的最爱,贺友直的连环画《山乡巨变》更成为她学画的范本。这次驻村,更是走遍了周边的乡镇,从旧货店里淘到不少早期小人书:《地道战》《红灯记》《小兵张嘎》……每一本都带着时代的印记。

她将收集到的资料装了整整一个行李箱带到扶贫点,潜心于中国连环画的梳理与研究。两年下来,几十万字的《C国连环画史》初稿完成了,可她梳头时,却发现脑门上多了一缕刺眼的白发。“值了。”她对着镜子笑了笑,眼里满是满足。

穗俐三十岁生日那天,约了大学同宿舍的几个女生在“滴水坊”吃饭。傍晚时分,李乾突然不请自来,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九十九朵玫瑰扎成心形,娇艳欲滴。“这顿饭我请了,祝穗俐生日快乐!”他笑着把花递给穗俐。穗俐接过花,脸颊发烫,有些不知所措。

唱完生日歌,吹完蜡烛,切完蛋糕,李乾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话筒,不知何时,他居然让人搬来了一套音响。“我想唱一首《牵手》送给穗俐。”他说。穗俐一向不听港台歌曲,对这首歌更是一无所知,于是安静地坐着。

旋律响起,李乾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歌词像一股暖流,慢慢淌进穗俐的心里。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大学时的沉稳班长,到留学归来的学者,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自己。她想起他在A洲洗碟子的艰辛,想起他回国后找自己时的急切,想起他唱《纤夫的爱》时的憨态……眼眶突然湿了。那首《牵手》,成为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的红绳。

退休后的日子,随着季节慢慢转,看云聚云散,听蛙鸣鸟唱。穗俐终于有时间拾起年少时的钢琴梦,经林之平校长介绍,开始向梁教授系统学习钢琴。每天清晨,她坐在钢琴前,先练半小时《哈农》指法,再弹《车尔尼599》的练习曲,从磕磕绊绊到流畅自如。

梁教授总说她“注意力不集中,容易卡顿”,便教她分段练习:先把乐曲拆成小节,练熟一段再练下一段,同时在心里默唱旋律,让指尖跟着心走。

第一次参加琴缘俱乐部的观摩会时,穗俐选了一首《飞蛾》。轮到她上场时,她的手一直在抖,心率快得像要跳出来。“别怕,跟着旋律走。”梁教授在台下鼓励她。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琴键。乐曲结束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穗俐看着梁教授欣慰的笑容,心里满是由衷的喜悦。

除了弹琴,她和李乾还参加了林之平组织的“小河之声”声乐小组。初秋的风携带着香樟树的清甜在G市的上空弥漫,老城区某条安静小路的尽头,一座8层高的宿舍楼其中的一个单元,这里是之平的家,也是“小河之声”声乐小组的固定练唱的地方,“小河之声”这个名字是大师兄老陈取的。

前几年他们在声乐教授胡老师的指导下,学会了《我是一条小河》,“没有大海的波澜壮阔,没有大江的气势磅礴,只有岁月激起的浪花朵朵,我是草原上的一条小河……”歌曲的主题和内涵引发的他们的共鸣,歌曲中的“小河”分明有自己的身影,山川、大漠更唤起他们对自然的热爱与想象,悠扬的旋律既浪漫又富诗意。于是一致赞成老陈取的名字。

穗俐和李乾到达时,“小河之声”的朋友们正围着餐桌吃水果,喝茶,每次练唱歌都像开小型party,之平会精心准备好茶水点心水果,大家先喝茶聊天放松情绪,然后再围坐在三角钢琴旁,“都坐好啦,咱们先练声。”胡教授笑着拍了拍手,大家立刻挺直腰板,跟着胡教授的口令做“打哈欠,吸气”,“气息要沉到丹田,每一次吸气都让腹腔慢慢膨胀。”

胡教授是河南人,声音柔和,吐字清晰,音色清亮,极具穿透力。大家跟着一起吸气、呼气,跟着琴声做音阶练习,从低音区慢慢向高音区攀升。穗俐的目光越过钢琴望向窗外,远处公园里的异木棉和粉花风铃木在午后的阳光下争奇斗艳,用最绚烂的姿态展现自然与季节的美好。

有一次暴雨过后,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之平索性打开了所有窗户,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让大家的情绪为之一振,她提议:“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叫外卖。”得到一致赞成后,她叫了各色饺子,有肉的也有素的,边吃边聊。

“小河之声”因林之平而结缘,大家虽来自不同的远方,如歌词唱的“绕过高山、穿过大漠,“经历过无尽的跋涉,但都曾在同一所大学里受教,而此时彼此的相伴显得格外温馨。

回到家,李乾打开□□音乐,一段不太熟悉的旋律让穗俐凝神静听:“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我迷朦的眼睛里长存,初见你蓝色清晨。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在平静婉约的歌声中,穗俐静静回想着生命中那些曾经遇见的人,那些奋斗的日子,那些苦乐酸甜,还有那些生命中最珍贵的风景和记忆。(3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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